“上次似乎在哪儿听谁说过一嘴锦阳县的政绩,是谁说的来着……”
慕九昱低语沉吟,像是认真回忆。
随后,房里就陷入久久的寂静。
窦子腾卑躬屈膝的站着,不敢吵扰了贵人思考,也紧张的盼着,对方一定要想起来,最好想到的还是个好评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要怎么攀上面前贵人的关系,要怎么走出小小的锦阳县,甚至将来踏入京城……窦子腾面上绷得很紧,内心却已野马脱缰一般,甚至连死后位列宗庙的一幕都想到了。
不知不觉,他脸上就笑了起来,而且那笑意越来越明显。
而就在他无法自控的轻笑出声,忽然听到坐着的贵客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这样的事儿,没个二三十万的连想都不要想!”
“二三十万确实不少,但下官凑一凑,还是有的。有的,呵呵呵……”
窦子腾赔笑接话,说着就想伸手去捧桌上的甜奶茶。
咳咳……
混沌轻咳两声,随后拉拉窦子腾的衣袖,说是贵客的碗盏从不许外人触碰。
这时候的窦子腾,眼神涣散,表情诡异,全然不似上楼之前的精明模样。
混沌拉着他的袖子暗暗提醒,他却恍恍惚惚的摇头摆手说:
“无妨无妨,老夫位享太庙,一盏小小的甜奶茶而已,怎么就喝不得了!”
说着,他如痴如醉的甩了混沌的手,端起桌上的金盏,便一饮而尽。
浓香四溢的甜奶茶,浸着唇齿,滑过咽喉,如仙宫美酒,瞬间便在窦子腾的脑海里开出灿烂的烟火。
“老夫位享太庙,呵呵呵,老夫深得皇帝器重,连太子都是老夫的学生,呵呵呵……”
窦子腾抱着金盏仰天狂笑,疯癫中仿佛所有幻想都已成真,就连举止也变得苍老且庄重。
他看到身穿龙袍的人对他鞠躬,看到死后飞升驾鹤,从此身在仙宫,受万民供奉敬拜,可随意俯视人间。
太过真实的美梦,让他无法自控的随着梦境在房中游.走。
而就在他挥散月影朦胧,就要与嫦娥仙子共度良宵,一阵清冽香气刺入心脾,随后眼前幻境快速退去。
华丽别致的房间里,混沌跪在门口,吓坏了似得额头紧贴地面。
再看铺着金丝绣云纹桌布的八仙桌,剑眉星目的男子面色铁青,正含恨带怒的瞪着……窦子腾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干干净净的雕刻麒麟图样的金碗,被他捧的变了形。
炸雷一般的恐慌,席卷窦子腾脑海。
随后他赶紧学着混沌的模样,匍匐跪地,连声大喊着:赎罪,饶命……
“饶命?呵呵……”
慕九昱寒声冷笑,噙满寒霜的眼眸,缓缓扫向窦子腾的手。
哐当。
窦子腾紧张到手脚发颤,金碗滚落在地。
紧接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叩首声,便在求饶声中越来越响。婊里婊气的人,美梦做得那么顺溜,到了真章上却脑子都跟被狗啃了一样。
眼看他趴在地上转不过弯,混沌悄悄抓住他的衣袖,很小声的道:
“老哥你这时候光是求饶有什么用!赶紧拿钱赔了大公子的东西,再想法子让大公子顺气。你也是官场上纵横多年了,这种事还要别人指点吗?赶紧的吧!”
“笑话!本公子难道还缺了谁赔的碗盏了?只是这人实在狂妄,今日连本公子都不放在眼里,来日这锦阳县上的百姓,还不知要被他如何剥削!”
慕九昱说着便起身要往外走,路过窦子腾身边时,寒声冷语道:“天黑前滚出锦阳县,否则你手里的碗盏,便是你棺材板上的一颗钉!”
他刚一开口,窦子腾便跪着爬过来想抱他的大.腿。
被混沌当了不能靠前,便隔着混沌不停的叩首:
“不不不,公子,公子赎罪。下官方才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求您看在咱们好歹也算是旧相识,且给下官一个机会……”
砰砰砰的叩首声中,他那光洁油腻的脑门,很快就渗出了血丝。
房门外,悄悄看热闹的陈恒,终于心里舒服了点。
随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抱着茶壶推门进来。
县令爷的狼狈无处遮掩,甚至连犹豫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便继续叩首哀求。
“爷,这是怎么了?底下刚沏了您最爱的铁观音,还有咱们孝敬您的鸽子汤,也快好了……要不,您再坐坐?”
陈恒的语气很轻松,似乎比于九更能得贵客的脸。
眼看贵客转身回去落座,窦子腾转身便将陈恒的腿给抱住了。
他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似得,求陈恒帮他说句话。
……之前仗着官威作威作福的腔调,荡然无存。
只剩下恬不知耻的跪求讨好,让人看着既解气又恶心。
终于,在许出三十万两银子之后,窦子腾顶着个渗血的脑门,浑浑噩噩的走出了明松醉的大门。
这只是活着从明松醉里走出来的价码。
临出门前,贵客被于老板等人哄得开怀,还答应只要他在银钱上不亏手,便能让他三个月内走出锦阳县。
祸福相依的几个时辰,在窦子腾这里像是过了半辈子。
回府之后,赶紧搜罗家底凑了钱,让人即刻送到明松醉,他就开始躺在摇椅上继续做他的升官梦。
脑门上的血痕,搜光家底的三十万,此时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三个月之内就能走出锦阳县,实在令他魂牵梦萦。
此时的明松醉里,慕九昱已经连着捶了陈恒好几拳。
“胆子越来越肥了,敢连老子也用到手上!今日是看你祖母的面子,才搭理你一次,再敢劳烦老子陪你做戏,就等着到阴曹地府去找你的项上人头!”
陈恒被捶得连连踉跄,眼看后脑勺都撞墙上了,只能嘴里连声的哀求:“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不敢了!”
“恶心死了,还不去给老子弄水沐浴!”
慕九昱简直一分钟都不想再在房里多呆,迈不出门时,瞥见雕花地板上沁了血渍,气得挥手便将陈恒拽趴下去:
“天黑前,给老子把这里清理干净,所有被那下贱东西碰过的东西,都给老子换新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