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泠对两个孩子向来一视同仁,但是被陆渐青无视的次数多了,再加上本身更偏爱陆渐白,渐渐的就歇了心思。
但哪怕如此,物质上该有的,平时的小礼物啊之类的,他一直都是两个姑娘一人一份。
说对陆渐青没感情是假的。
虽然他在家次数少,但是在两个孩子年纪还小的时候,陆文泠请了长达一年的假期陪着她们。
长此以往地相处下来,哪能没有感情呢。
越是有感情,他的心情就越复杂。
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孩子,他必须将她送走,不赶尽杀绝已经是在消磨最后的父女情谊。
感性告诉他,这个孩子从根子上都坏透了,她肆意欺占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的一切,陆渐白长成现在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至少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出自这里。
她的玩具被抢走,弄脏,撕碎。她被母亲家暴、父亲不在家时,连张睡觉的床都没有,因为陆渐青将她的房间据为己有,用来放置从她那里抢来、又被弄坏的破烂。
陆文泠发现这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掐死陆渐青。
他不敢想陆渐白都经历了什么,身上那么多陈年旧伤。
更不敢想为什么陆渐青一个孩子能这么……狠毒。
一个不应该被用在孩子身上的词语。
却恰如其分。
那些感情都不是假的,但是稍微一想,这些感情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送走陆渐青的想法。
等到陆渐青身上的昏睡药剂药效过了的时候,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爸爸正在床边看着她。
再往后看,那个她很讨厌的阿姨也在那里。
她讨厌那个女人,因为陆斐对陆渐白那么好。
陆渐青顿时不高兴了,她扯着被子,说:“我还想要继续睡觉。”
陆渐青很聪明的。
她是个小孩子,当然斗不过坏阿姨。
坏阿姨也不走过来,就连哭一声让妈妈教训她都不行。
陆渐青就假装没看到。
陆文泠却不想让她这么算了。
他扯下陆渐青的被子,露出脑袋,目光一错不错,沉声问:“渐青,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欺负你妹妹。”
陆渐青莫名感到害怕。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爸爸。
这么凶。
她下意识在房间里寻找妈妈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
因此更加害怕了,拉扯着床单想要继续睡。
陆文泠却把她的脑袋扶正,接着问:“你告诉我,为什么?”
陆渐青抖了一下。
她眼珠一转,看着陆文泠,娇声说:“爸爸,你说什么呀?我没有欺负妹妹呀?”
小孩子而已。
多么拙劣的伪装,他一眼就能看出甜甜地声音底下深藏的恶意。
陆文泠有些想干呕。
他的目光越发沉重,死死盯着陆渐青:“我问你,为什么你要欺负渐白?”
“我没有!”陆渐青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我没有欺负妹妹!”
“那为什么你妹妹的房间里堆满了你放进去的东西?”
“那是……那是……”陆渐青眼神飘忽。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那是妈妈放的!和我没关系!妹妹自己不听话,弄坏了我的和她自己的玩具……当然啦,我是一个大度的小公主……”
她一想到借口,顿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说到底也就是个孩子而已。
她没有看到陆文泠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冷漠的脸。
只是自顾自地,急切地要把所有的事情甩到别人身上。
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她必须这么做,不然……不然会发生什么?
陆渐青不知道。
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撇清自己。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弄坏了几个玩具吗?不就是不让她回房间睡觉吗?她可以去和妈妈睡啊。
居然还向爸爸告状。
呸,不要脸,小题大做。
陆文泠头脑发胀,思路却很清晰。
他打断陆渐青滔滔不绝的叙述:“你喜欢妈妈吗?”
“当然喜欢啦!”陆渐青讨好道:“我也喜欢爸爸!”
“好。”
陆文泠说:“那你从今以后和你妈妈姓,以后就叫许渐青或者许青——随便你,我管不着。”
“你外公已经快到了,到时候我会把你的东西送到你外公家。”
陆渐青还不能理解这么多东西,懵里懵懂地问:“我要去外公家住吗?那妈妈呢?”
陆文泠扭过头,不再看她,一字一顿的说。
“是,你以后,就都住在你妈妈家里吧。”
他不愿意再多说话,出了房间门,反手关上,颓然靠在墙边。
陆文泠捂着脸。
半晌,水痕从颊侧划过。
他哑声说:“谢谢。”
陆斐还在缝小熊,闻言看了他一眼,只道:“我是为了渐白,她很合我眼缘。”
“还是要多谢你。”陆文泠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如果只有我的话……”
如果只有他的话,他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
说不定这个时候,他正在傻乎乎地把自己借来钱的和所有积蓄,都送给一个注定不会留下女儿姓名的绑匪。
他会被许蔚华欺骗,甚至是被陆渐青欺骗。
许蔚华一家三口多幸福,踩着他的渐白的骨血,用着他亲手奉上的钱财,逍遥无比。
而他,他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半辈子都活在痛苦和懊恼里。
稍微一想,陆文泠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陆斐看着,嗤笑一声,说:“别轻信他人,这是渐白都知道的道理。”
道理。
可是道理没有告诉他。
原来最亲近的枕边人,也会是同床异梦。
陆文泠心思复杂,连连道:“谢谢……这是报酬。”
他递过来一张卡。
陆斐没接,她本来也没想靠这个谋取钱财。
对陆渐白印象好,也只是因为她和她这具身体原本的陆斐遭受的待遇有一种微妙的相似。
爱屋及乌而已。
陆斐朝旁边伸了伸手。
陆玉签很上道,从手里拿着的针线盒里翻了翻,找出适合的线。
陆斐就一边瞪着他找,一边笑了一声:“收回去吧,以后对渐白好一点,别老是不着家。”
让他当托盘,还理所当然。
陆玉签低头看陆斐的发顶。
教训人,也理所当然。
居然有那么一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