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晴吓得整个人一个激灵,几乎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她的阿洛嘴里说出来的,可事实又确实如此。
童恩的脑回路很直白,还真以为是洛潮生单纯地在说温晴吃腻了家里的饭菜,她以为温晴家和她家一样,是请了佣人做饭的,接话道。
“吃腻了现在这个厨子的手艺那就换一个呗,又不是多大的难事,这年头只要有钱,还愁找不着合口的厨子?”
温晴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理智疯狂尖叫的同时,她的头脑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敢确定,她的阿洛一定是生气了,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说的哪是菜,分明是在点她!
应激反应之下,温家晴晴子再次触发妙语连珠技能,一句话说的温柔而又讨好,充满了强烈的求生欲。
“不不不,家里面的饭菜才是最好吃的!我不是急着出来吃这顿饭,我只是舍不得做饭的人太过操劳。”
“阿洛……”
温晴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洛潮生的衣袖,轻轻扯动了一下,抿唇,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向他,眼里盛满了歉意。
“我……”
“先吃饭。”
洛潮生淡声打断她的话。
童恩就是神经再大条,也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只是赶巧这时候厨子送过来了菜单,温晴始终记得是自己要请童姐姐吃这顿饭的,顿时给她详细介绍起了这里的菜品。
童恩的注意力确实很容易被转移,很快又把刚才那点奇怪的感觉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研究起了菜单。
最后童姐姐敲定了四道菜,分别是烤乳猪、叉烧肉、清蒸东星斑和白灼虾,饭后甜品定为木瓜炖雪蛤。
白灼虾需要剥皮,店家贴心的送来了一次性手套。
童恩这头刚给自己戴上手套,那头洛潮生已经熟练地剥好了一块虾肉直接扔进了温晴的碗里。
他这一脸自然的操作直接把童恩给看呆了,她看向温晴,眼里不自觉地闪过几分艳羡。
这才是结了婚的女人该过的生活呀,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一天。
温晴早就习惯了遇到壳类动物不自己动手,洛潮生跟她生气归生气,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做文章。
就这么的,这边洛潮生剥皮,温晴吃,一眨眼温晴已经吃到三块虾肉,那头可怜兮兮的童姐姐才吃到一块。
“喂,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啊!今天这是请我吃饭呢,还是请我吃狗粮啊,不要刺激我一个单亲妈妈好不好。”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童恩毫不犹豫地开口吐槽。
温晴没想过这种小事儿也能刺激到童姐姐,她被她说的脸有些红了,有点不好意思。
想了想,她把碗里已经剥好的虾肉给洛潮生又贾回去两个。
“阿洛,你不用管我了,我可以自己剥皮的。”
洛潮生淡淡看她一眼,把手上的手套摘了,拿起筷子把温晴还给他的那块虾肉吃了进去。
另一边,温晴也戴了手套,和动作麻利的洛潮生不同,她剥虾的手法十分笨重,一看就是不常干这事。
好不容易剥出来两只卖相不是十分完整的虾仁,她犹豫了下,往童姐姐碗里扔了一只。
童姐姐受宠若惊:“呜呜呜,小晴晴,还是你对我好。喵的,老子要是个男人,说什么也要娶了你!”
温晴腼腆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洛潮生在一边突然也呵地笑了一声,仿佛就是打趣一般,温晴却浑身一寒,果断地把另一只虾仁扔进他碗里。
她可怜巴巴地小声道:“阿洛,你别生气了嘛。”
洛潮生嫌弃地用筷子拨弄了下那只残缺不全的虾肉,口吻淡淡:“我没生气,人都有过去,也都有回忆过去的权利,我只是吃亏在我没有而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温晴:“……”
童恩当即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她就算是再傻,也知道那对夫妻今天估计会有点小摩擦了。
立时,童姐姐懂事地低头开始狂吃饭,吃吃吃,拼命地吃,吃饱了她就撤,说什么也不参合那俩人的家务事!
其实这家粤菜的味道真的很不错,可惜,在场三个人各有心事,谁都没有好好的品尝那些鲜美的食材。
童姐姐几乎是一吃饱就迫不及待地以自己还有工作为由,火速逃离了让她倍感压抑的两人。
在送她离开之前,温晴一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眼里写满了求助。
别走,要走你就带我一起走。
童姐姐在洛潮生温和看过来的目光中,呵呵笑着扒开她的手。
自求多福吧小晴晴,敌人威压太强,姐姐我帮不了你。
温晴:“……”
不知道为什么,洛潮生身上明明没什么不悦的迹象,她却还是倍感压力,于是送走童姐姐后她没再回到副驾驶,而是选择坐在了后座。
洛潮生从后视镜上若有所思看她一眼:“你喜欢那儿?”
温晴对车座哪有什么可挑剔的,只是她现在心理素质过低,扛不住坐洛潮生旁边的压力。
于是她干笑两声给出回应:“嗯,宽敞。”
洛潮生轻笑了下,没再搭话。
直到回了洛家的别墅内院,两个人之间都维持着一种诡异但还算平静的沉默。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现象,温晴很少在他开车时跟他搭话,怕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等到了下车时,温晴开始觉得有点问题了。
洛潮生先下的车,过去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温晴本来想着从他开门的那个方向下去,结果他打开车门后自己没让开,而是俯身也进了后座。
温晴:“?”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洛潮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晴晴,我们谈谈。”
洛潮生温柔地注视着她,漆黑的瞳孔藏着让人无法看透的情绪:“假若他日相逢,我该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这是拜伦用以怀念逝去恋情的诗。”
温晴心里咯噔一下子,万万想不到,他会在此时发难。
洛潮生依旧十分温和地注视着她:“晴晴,你念这首诗,是在怀念谁?”
温晴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今天真的办了件蠢事,如今好像怎么回答都是一道送命题。
她黯然地耷拉下肩膀,垂着眼睛,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与他对视。
洛潮生朝她的方向又靠近了几分,语气依旧温和:“晴晴,你如果后悔和我在一起了,你可以直接说。”
他轻轻叹了口气,夹杂着数不清的黯然:“我不像你们,毕业于电影学院那样一个充满了风花雪月的地方,我是个学财经和贸易的商人,脑子里装的全都是金钱与利益,哪里懂什么诗歌。”
“你如果真的开始怀念你的过去,怀念你们那五年,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只要你讲清楚你的诉求,说不定我会还你自由……”
洛潮生温柔地注视着温晴,温润眼眸的背后,却是冰冷扭曲的风暴。
“说不定”三个字要加引号,她如果真的敢这么跟他说话,他立刻马不停蹄地就把她打包带回法国去!真是反了她了,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在这伤春悲秋怀念起前任来了。
“阿洛,你别这样。”
温晴哪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听到他满是失落的话语,他语气那么温和,却听的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都是她不好,她疯了是不是,她今天在那扯什么诗歌……诗歌?
温晴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在洛潮生温柔的注视下抓住了他的手。
她急切道:“阿洛,我喜欢的诗人有许多,不只有拜伦,还有余秀华的。”
“余秀华?”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洛潮生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抿了下唇,眸色幽幽看向温晴:“你打哪听来的这个名字?”
温晴闪着双可怜巴巴的眼,小声道:“你教我的。”
“哦,是吗?”洛潮生垂眸,语气轻飘飘的:“我怎么不记得了,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吧?”
温晴咬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诧异看他一眼,眼中有恍然大悟,有懊悔,也有着小小的……羞涩。
“嗯,是有些久远了。”
她看着他轻声答。
洛潮生又朝她靠近了些,微笑着问:“那时候你才多大?”
温晴忍不住后退了一点点,轻声道:“……十六岁。”
“十六岁呀,真是个好年纪。”洛潮生轻轻一笑,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怀念,复又抬眼看向温晴,温柔问她。
“晴晴,你觉得我当时是为什么要教你这个?”
温晴也是在刚刚,才灵光一现想明白这个问题,她窘迫地垂了眼,耳尖一片嫩红,躲躲闪闪不敢看他。
“我……我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
她羞愧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去看他。
“不知道吗?”洛潮生再次靠近温晴,温晴无奈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车身,她再没有了可移动的空间。
洛潮生再次靠近,近到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了一起,他把她捂着脸的手挪开,却见她依然双眼紧闭着,他收敛起了所有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你既然说不知道,那为什么现在又不敢看我?”
他语气里带了点冷,倏然发出命令。
“晴晴,跟我对视。”
温晴没听他的,而是又努力地往后躲了一下。
可惜她身后没有任何空间,所以她只是自己徒劳地缩成了一小团。
“阿洛,我错了……”
洛潮生被她这副怂到不能再怂的模样给气笑了,他贴近她的耳边轻声问:“晴晴,你错在哪?”
温晴不敢说话。
他轻轻地笑:“小骗子,你分明是已经知道了。”
他就着温晴蜷缩的姿势,温柔却又不容对方抗拒地把她抱进怀中。
“晴晴,你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我预定了,我用了那么多的时间来陪着你成长,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为什么非要去喜欢别人?嗯?”
温晴哪敢说话,她不敢啊!
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洛潮生去吻她因为惶恐而被咬出了小小齿印的唇瓣。
“放松点,晴晴,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
温晴终于可怜巴巴地睁开了眼,杏眼里盛着一汪水,要哭不哭地看向他:“阿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洛潮生把手探入她的裙摆:“知错了还不够,晴晴,你要乖乖的,让我看到你认错的态度。”
温晴瑟缩了下,红着脸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更进一步:“我们回房好不好?”
洛潮生淡淡看着她,勾唇一笑,眼神温润:“可我喜欢这里。”
温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洛潮生不为所动,唇边始终带着抹让人心悸的笑。
温晴犹豫半晌,最终放开了手,认命的闭眼,洛潮生命令她:“不准闭眼,我要你看着我!”
温晴霎时又红了耳根,但没办法,谁让她有错在先,只能又楚楚可怜地睁开眼,水汪汪地看向他。
……
所以小晴晴十六岁的时候,阿洛都教了她一些什么诗呢?
其实他并不像自己口中所说,是个满脑子只有经济和贸易的商人,甚至在文学艺术方面,他比温晴涉猎的还要更多更广。
温晴十六岁那年,洛潮生十八岁。
她那时语文成绩不是很好,尤其是作文方面,丢分丢的一塌糊涂。
洛潮生看不过去,有一天突然给她带来一本现代文诗集。
那本诗集长什么样温晴已经记不清了,但她似乎隐隐约约的,还能记起她的阿洛教她念诗时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春日里的一场细雨,让人光是听着,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他对她向来有耐心,哪怕她玩心很重,他也总是有各种办法把她给制住。
他给她念过的诗真的有太多太多,可真正让她留下记忆的,甚至可以说是记忆深刻的,是余秀华的一首三言短句。
“我心有佛塔,我从来不转。
我心有袈裟,我从来不穿。
我心有你,你从来不知道。”
年少不知情起,她尚且懵懂,哪能体会到他那些温柔而又隐秘的心事。
阿洛,阿洛,她的阿洛呀……
我心有你,你从来不知道。
温晴的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洛潮生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怔然,温声问她:“弄疼你了?”
温晴摇摇头,抱住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他肩膀,更咽道:“阿洛,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洛潮生似乎是笑了下,又似乎只是温柔的喘息。
他看着怀中的小姑娘,眼中流动深深的缱绻,在她含泪的注视下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好…我知道了。”
“乖,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