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雅座的几位年轻官员已被他此举激起愤慨之意,正欲出言与他理论,岂料那张狂少爷突然转了态度,跑到店门外大声张罗:“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发个慈悲,知道城里有不少从邻边镇上流落而来的灾民,饿了好几天都饿坏了吧,我这里刚好有干净的饭菜,请大家吃顿好的!”
一听这话,许多歇在暗巷里的难民和乞丐立马眼前一亮,纷纷从四面八方爬出来觅食。其实他们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管你的饭菜是干净的还是掉地上的,有的吃就不错了,不需要任何讲究。
见到一帮身无分文的穷鬼跟快饿死的狗一样过来舔猪食吃,有甚者还为了争食不惜打了起来,场面混乱又难看,而张狂少爷怎么瞅怎么开心,嘴上裂开的笑更为肆虐。
“各位觉得饭菜口味如何?”
众人只顾往嘴里塞吃食填饱肚子根本没想太多,直言回答:“好吃,好吃,多谢公子。”
“谢谢公子大恩大德。”
一波诸如此类附和声。
张狂少爷非常满意众人的回答,脸上笑容依旧,而嘴里接下来吐出的言语让人通通懵傻。“既然你们都谢谢我,那就通通成为本少爷的奴隶报答今天的一饭之恩。”
吃到饭的人全听呆了,形同挨了当头一棒,不过人群里有几个反应快的不服道:“要奴隶你让他们去当,你的饭菜一口也没吃到,不关我的事。”
正欲转身离去,张狂少爷却振振有词道:“我的饭菜都出自名厨之手,香飘百里,你闻了空气中的饭菜香味同样受益,受益也要做我的奴隶报恩!”
角落里几个不起眼的难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幸好没冲出去瞎凑热闹嘎一脚,不然也得跟着遭殃。
吃饭的人里某个声音忽然响起什么指认道:“不好,这人是罗太守的公子,大伙儿都让他给骗啦!”
话音刚落,旋即响起的是一波谩骂声:“狗官,你存心戏弄咱们!”
“狗官,你们仗着权势不讲王法,一定不得好死!”
“给这狗官当奴隶咱们一个都别想善终,与其将来被他玩死不如今天我们就跟他拼了!”
一听这句有鼓舞的话众人直觉热血上头、气血翻涌,纷纷鼓起勇气与权势抗争。
太守府可不会白养闲人,随行的若干名护卫壮硕如牛,对付这帮贱民犹如三根手指捏田螺,绰绰有余。随手一拳抡倒一个,随手一抓丢出一个,简直跟老鹰捉小鸡一般应付得格外轻松。
望着楼下惨不忍睹的画面,几个随行的小辈官员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道:“都住手!”
突如其来的喝声令下方人的动作暂且停顿。
“罗公子,你身为太守的儿子不想着如何照拂当地的百姓,反而拿这些平常人家很难吃到的饭菜戏弄难民,未免太过奢侈了吧!”
“有多少难民有口稀饭吃已属不易,而你却在这里铺张浪费,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我呸!”罗少爷不屑啐道:“在咸徽城本少爷就是王法!哪儿来的愣头青敢管你大爷的闲事!”
慕容恒也实在听不下去了,喝道:“放肆!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罗少爷斜着眼珠子粗略瞄了眼,不怒反笑:“老子管你是谁,总之本少爷命格极贵,天生有老天庇护,惹恼本少爷自会遭受天谴,别说区区大皇子,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一样!”
一句话毕,人群里某位娇丽女子不由瞪圆双目:哟呵,口气挺大呀!老娘堂堂上神都不敢随口说这样的大话,区区凡人也配?
袖下的纤手指尖变化,咒诀随心而动,地上的木盆霍然飞起,大大的盆口重重扣向某狂徒的脑门,剩余的残渣撒了一身不说,硬生生盖过脑瓜穿出个大窟窿。
见状,护卫正打算上前帮忙,孰料一推搁在暗巷里的箩筐、垃圾、破草席啥的骤然飞出,愣将他们砸得晕头转向。
“妖怪,有妖怪!”罗少爷大惊,顾不得那些新招来的贱奴带着手下屁滚尿流地滚远了。
百姓大吐一口恶气,雀跃欢呼:“老天爷显灵喽!”
事情暂告一段落,某位小二上来好心相劝,希望慕容恒几个千万别跟罗太守过不去,那个混蛋少爷所说并非假话。
将近两个月前,那个混球罗少爷也来过此店,那日他似乎心情不好,掀了整桌子的饭菜,然后让随侍的护卫出去抓来一批乞丐难民之类,强迫他们要跟狗一样把地上打翻的饭菜都舔干净。然而舔干净后又言辞凿凿说他们吃了自己的饭菜便是自己的奴隶,准备将那些人硬抓回去。说来也巧,那天大皇子好不容易抽空来一趟就给撞见了,他也实在听不下去管了遭闲事,结果没过多久就让庆遂人掳了去。
那么巧合?一干人脑中的第一反应。
方才门口的那一阵闹腾,慕容恒就猜到定是某犯浑丫头搞的鬼,自认是不是该感到庆幸,如果他也暴露皇子身份,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也要跟着遭殃?
梓絮则认为那个罗太守可不是吃素的,经过适才那出闹剧,对方很快会猜出慕容恒的身份,毕竟元武帝的长子失踪多日,天底下有几个父亲不爱自家宝贝儿子的。
午膳之后,梓絮打算在城里转转看看风土人情,而慕容恒恰好与她不谋而合,经过一家琴行时刚巧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不远处一间破漏小屋,两个男人把路边抓来的女人强行拖进破屋,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扇出一记耳光:“喊什么喊,臭婊子!你们不是妓女嘛,妓女不就给男人快活的嘛,现在装什么清高!”
“我们是艺坊的,不是妓女!放开我们!”
“拉倒吧,悦女不也是讨男人开心的嘛,两者有什么区别!”
两个男人此刻的眼里只有窃玉偷香的兽欲。
“嘶啦”一声,衣料破损露出里面的酥白,正要咬上去尝鲜呢,谁知背脊忽然涌起一股犹如刀割的抽痛,顿时痛得冷汗直冒。
见两个男人的服饰明显属于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仆。
“你们在干什么!边关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而你们却在这里欺负弱女子,到底懂不懂得礼义廉耻!”一官员气愤道。
“我们干嘛要懂,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凭什么只许那些有钱有势的大老爷花天酒地,就不许咱们这些奴隶寻欢作乐,难道我们不是男人嘛!”
“很好。”慕容恒深吸口气敛住愤然情绪,满脸肃容:“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些有钱有势的大老爷他们花天酒地好歹是花了钱的,而你们却是强抢民女触犯国法!轻则入狱,重则杀头,这是最耳熟能详的一条,难道你们不知道嘛!”
其中一家仆不服反驳:“知道又怎样,你们以为那些富商权贵没有强取豪夺吗?他们干的肮脏事不比咱们少,再看看街上的那些流氓乞丐哪个过得不比我们潇洒快活?”
一干人包括梓絮在内不想再过多辩驳,只把眼前的俩罪犯绑了回去。
他俩说得没错,这座城的确混乱不堪,甚至流氓当道跟富商权贵一道欺凌良民,慕容恒听闻过关于咸徽城的种种劣迹传言,而今天也是头一回来,未曾料到简直比想象中的还要乌烟瘴气。
慕容恒把俩罪奴带回去后并未急着处置,刚好从他们口中听听这片土地上到底藏污纳垢了多少。几名随行的官员在旁边桩桩件件地听着,各种离谱且违背道德专横霸道的破事骇人听闻,可算给皇城里温养的娇花开了大眼界。原来他们目前所见男人欺负女人只属冰山一角,亦有不少大户女子耍弄男奴的。
一行人听过后剩下的唯有叹息,难怪会有士兵知法犯法违反军纪作恶,既是他们的不甘与妒忌,学着这里的歪邪之风依样画葫芦放纵自己,也是因为这方土地的风气早已糜烂到骨子里。
然而在悲叹的同时不得不佩服明将军的品性,镇守此地数十载竟然没被这里糜烂的风气所侵染,不过如此污浊之地光靠明将军一人再正直也无济于事。再换位而思,倘若自己是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好不容易九死一生赢得胜仗凯旋,结果回头一看自己保护的全是些贪图享乐、肆意妄为、欺善怕恶的罪恶之徒,估计心都寒了,如坠冰谭。
是夜,梓絮与慕容恒决定夜探太守府,他们倒要好好瞧瞧罗太守是如何治理这方净土、如何于此一手遮天的。
二人的轻身功夫都不错,普通的院墙难不住他们,轻松一跃便翻了进去。梓絮张开感知力查勘地形,径直先向罗少爷的房间找去。
他们的运气不错,赶到时父子俩正在屋里谈话。罗家父子果然跟预料中的一样,儿子白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折辱,晚上就跟自家老爹吐窝囊气。
“爹,在咱们咸徽城一带就数您最大,但白天里碰到的那几个人明知我是太守之子却浑然不惧,您说他们会不会是皇帝派来的和谈使臣?”
“一定是他们没错了。皇帝爱子心切特地派来七皇子裕王,传闻裕王素来做事低调,喜欢游山玩水,你遇到的十七岁少年正好与他一般年纪,肯定就是他了。”
“爹,今天我们得罪了他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要不也把他……”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他做他的天下之主,我做我的土皇帝,可偏偏谁叫他的两个儿子那么喜欢多管闲事。”罗太守双眸掠过一丝狐狸般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