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罹闭上眼睛，下一秒再睁开时这具身体里所有的邪性，和伴随而来的压迫感都消散。
“咳咳咳……”
成路南手中的匕首无力滑落，止不住的血液涌出，瞬间染透了上衣，疼痛逼出虚汗，喘息道：
“你……你确实很聪明。”
换个人来都不一定听懂他的计划。
“谢谢。”唐疏黎平静地看着成路南跌倒在地，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去扶一把。
“不过我问的这些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唐疏黎看成路南反应就知道。
“……嗯。”成路南沉默后点头。
“我其实早就知道傅糖已经离去，那些循环里的傅糖不过是我记忆里的一剪影子，不是真正的她……咳咳咳……”
成路南因剧痛咳出血沫，艰难虚弱地跌靠在台边喘息，总是怯懦但温润的眼睛浮上莹莹泪光：“因为我不能告诉那个影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带她逃离这一切。”
“甚至一开始我是没有勇气和你做交易的，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死去。”
成路南眼中泪水混着鲜血决堤，更咽不止：“人的死亡，咳咳，人的死亡就像是水融在水里，连挣扎都没有就会销声匿迹……我如果死了，谁会记得一滴溺死海中的水珠。”
他在无数想自杀的时刻都崩溃地想：如果他也死了，谁还会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回忆他的女孩。所以他不能死，哪怕再痛苦，也得活着。
“但是……但是你来了……”
成路南偏头，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看向唐疏黎，勉强笑起来，清秀的面容在失血中苍白破碎：
“你知道吗，这个循环里的外人没有一个能借助傅糖的坐标登陆，只有你，所以……这也是我在一瞬间察觉不对的原因……”
那天房门打开，一眼望来的平静目光在那一刻就展露了皮囊下不同的灵魂。却也是鲜活的，灵动的，并非恶劣的支配者为愚弄他而造出的记忆衍生物。
“我想，既然你能借助傅糖的坐标登陆，那你一定和她一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唐疏黎垂眸，平静地反驳：“不，我是个坏人。我的队友现在应该被我算计的互殴，为我担心。而且我从来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因为你也故意吓过我，”成路南有些好笑，虚弱地提了下唇角，“但这并不冲突，你明明有其他的方式留下坐标，但还是成全我……你只是个很坏的好人而已。”
唐疏黎不为所动地看他：“我只是个很讲信用的商人，为了完成交易而已。”
“哪有什么关系呢，对我的意义总归是不一样的，这不能改变什么。”
“而且人是很特殊的存在，如果你真的没有对他们好过，你的队友又怎么会担心你……”成路南泪眼模糊，“傅糖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她除了我，也没有任何朋友了。”
“他们说她凶，说她严格不好相处，但她真的是个很柔软的人……只不过不给外人看……你们，有很像的地方，所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想，时间到了。”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有人知道了这段尘封的故事，我也应该鼓起勇气……回到她的身边。”
成路南很轻很轻地笑起来，泪水从眼角流落：“……我真的很感谢你。”
循环的存档点世界开始接触不良般闪动一瞬，唐疏黎一顿，沉默着站起，手里玫瑰十字架逐渐握紧——
唐罹对这里的控制减弱，这条世界线片段的时间线循环就要结束，再不走，唐疏黎就无法根据自己的时空坐标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线。
“很抱歉，害你以后会被他找到。”成路南抱歉，“十字架的事情除了演戏，还有……”
“——还有怕我直接跑路，”唐疏黎平静接话，“不用道歉，没有利益补偿的道歉都是空话——因为我的利益受损了。”
其实没有，反正坐标都会给出去，但唐疏黎一直觉得，有便宜不占是脑残。
“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成路南窘迫地缓了口气。
“有，”唐疏黎开口，“你们收集的研究所的证据。”
成路南一顿，很缓很轻地笑了起来：“好，u盘就在我身上。”
因为揭发和揭穿这些肮脏的事，也是成路南和傅糖共同的执念。
哪怕另一个世界线也好，只要可以不辜负自己的信仰和牺牲。
——不愧对他的女孩，他的爱人。
成路南便看着唐疏黎，靠在台边笑着道别：“祝你好运啊。”
哪怕血流不止，哪怕感受到不断流失的生命，在此刻，这个总是温软的男生眼里也毫无恐惧——只有星子般的笑意温柔纯粹。
唐疏黎轻嗯了声没再说话，这样的人，已经无需询问是否需要【再生】的帮助——
因为等待他的并非死亡，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
成路南闭上眼睛，启唇轻声呢喃：“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为我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不曾睡去。”
唐疏黎在周围模糊的时刻，听到身后的男生很轻很虚弱又很温柔地念起诗，散在时空扭曲的余韵里——
“我是万千呼啸的风，飞过白雪皑皑的诺森德。
我是柔和细腻的雨，洒落西部荒野的金色稻田。”
【傅糖学姐，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校园里，还穿着校服的男生鼓起勇气拦人大喊，甚至闭着眼伸手递情书，揣揣不安地等待宣判。
【不可以哦学弟，校规不许早恋。】女孩轻笑着开口，在他失落地睁开双眼小心收回信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那眉眼含笑的样子至今刻在成路南的心底，并永远为此怦然心动——
【但是，你如果和我考到同一个大学，并且还喜欢我的话，我就考虑和你在一起，而且那样不违反校规的。】
他猛地抬起头，脸红激动到结巴：【我我我，我会的学姐！】
“我是清幽安静的晨，弥漫在绿色茂盛的荆棘谷。
我是威武雄壮的鼓，踏过无限草原纳格兰。”
【学姐！学姐！傅糖学姐！我和你考到同一所大学了！也是生物系！】成路南拿着录取通知书，紧张又欣喜地站在傅糖面前。
【你不是明年才高考吗？】
【……因为我害怕嘛。】成路南小声道，【我怕再晚一点学姐就被别人追走了，所以跳级提前高考了，而且我以前也跳过级，又拿到了生物竞赛的国奖，可以跳的。】
成路南顿了下，有些委屈地补充：【我没想到生物竞赛不能保送到学姐的学校，就只能今年走高考路线了。】
【学姐，你能考虑……和我交往吗？】
“我是温暖闪耀的星，照耀达纳苏斯的静谧长眠。
我是歌唱的鸟，我存在于一切的美好。”
【你先走，我去探探这个客人的底，别害怕，乖。】
【放轻松，能出什么事，再怎么样我都能出来见你，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亲手结束这项罪恶的研究了。】
“不要站在我的墓前为我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从未离去。”
【还记得我们欣赏过的那首诗吗？对不起，这么早就要……离开你。但是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从未长眠。】
沾满血的手指轻轻抚过爱人眉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缘分从此化为命运的虚妄一笔，他的女孩对他很温柔地笑道：
【别哭啊。也不要害怕，因为——】
天边滚动的黑云被光芒照亮，淡青色的天空余留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轻纱的戏剧幕布。
成路南眼皮沉重地半阖，望见黑暗终于散去，天空的尽头一线温暖救赎般洒落在他眼前。
成路南缓缓地，缓缓地伸手去触碰，在初升的第一缕阳光中看到他心爱的女孩笑着转身，伸手轻柔地俯身紧紧拥抱了他。
成路南唇瓣微动，在泪光中很轻地弯起眉眼，浅笑着落下最后一语，和虚空中跨越时光回荡耳畔的女声奇迹般交叠——
“因为我从未长眠，爱意让我的灵魂永存不朽。”
【因为我从未长眠，爱意让我的灵魂永存不朽。】
－－－－－－题外话－－－－－－
《请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玛莉·伊莉莎白·弗莱
最后两句是我自己加的，很适合他们——
【信仰契合的灵魂会在爱意中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