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朝东荒行省和东胡国的边境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区,海拔较低的地方还能看到野山羊在坡地上啃食青草,那些终年被积雪覆盖的高山则毫无生气。
边境线以南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最近才完工的军用机场,这里曾是帝国时代的烂尾工程。“唯一帝皇”的廷臣许诺会用巨额拨款修建一个没有地面机库,飞机可以储存在地下防空洞里的现代化堡垒,这项雄心勃勃的计划最终因为战火搁置下来。
一个神朝的整编军已经在机场附近安营扎寨,这支三万多人的军队随时可以冲过边境援助丹溪的盟友,当地居民站在公路两侧向滚滚前行的车队挥手致敬,他们还拍摄照片上传到网络上。
机场里的二号跑道尽头有一架刚降落的“彩京”式攻击机,飞机尾部的减速伞在地面上拖行,地勤人员急着将舷梯送到驾驶舱外。放下襟翼的飞机停止滑行,打开座舱的飞行员洋洋得意,他急着宣布自己越过边境取得的战果,东胡国部署在边境上的几个雷达已经被探明所在位置,对方总是毫无防备的开机扫描这片空域。
机场边缘的杂草没有被人清理干净,一排体积不小的运输机歪歪扭扭停在路边,其中还有两架机身格外瘦长的“寒号鸟”轰炸机。这种有着四架引擎的古老轰炸机在现代空战里无异于废铁,但是对付东胡国的古董式空军绰绰有余。
未被授予实际官职的裘重治和统帅这个军的方归仁一同来到机场视察,后者是林登万的义子之一,现在差不多有七十岁了。神朝没有正式的军衔系统,“元帅”只是荣誉称号,首批获封元帅的武将里,方归仁的年龄排行第二。年纪最大的元帅吴献江渐渐被人遗忘,这个“五姓家奴”已经因为心脏病去世。
处在幕僚和卫士簇拥下的裘重治上前慰问降落的飞行员说道:“听说你去通古斯城外的空军基地走了一遭,今天有斩获吗?”
抱着白色头盔跳出驾驶舱的飞行员激动的说道:“裘公,我们当年一起在云松和‘赳赳党’打过仗,今天神朝空军今非昔比了。东胡国的战机就是玩具,飞过去侦察通古斯城外雷达的时候,我看到一列‘打火机’从地面机场起飞并向北飞行,他们都不敢过来驱逐进入空域内的敌机。”
裘重治摇头说道:“‘打火机’是种轻型单座攻击机,你们有几架‘菜鸟’护航,对方没有空战能力,所以只能逃走。他们的空军是在转场,据说东胡有几个秘密机场,飞机躲在混凝土机库里比较安全。”
年迈的方归仁患有严重耳鸣,他觉得必须很大声说话才能引起别人注意,他抬高音量说道:“你们不要让他们的飞机越过边境,我手底下的几个腐败犯不知得了什么毛病,居然用昂贵的防空导弹去打对面用来给炮兵侦察的遥控小飞机。这样下去,林登万马上就要破产了。”
不甚了解空战的裘重治嘱咐说道:“开战以后,你们要在第一时间轰炸东胡的机场跑道,不要在夜间行动,他们会采取灯火管制,届时跑道将漆黑一片,高射炮也会等着你们。炸掉跑道,其他人想要干涉东胡事务的难度就会变大。”
方归仁这时开始埋怨他的义父。
“重治,林登万为这场远征准备了六个月,部队的燃油一直没有到位。两个月前,一些部队打着实兵拉练的口号开赴边境,这几天突然配发实弹,他们的精神都很紧张。”
“猢狲”和过去一样喜欢讲俏皮话,他时常嘲笑江康晚年自我膨胀追求遥不可及的目标发动远征,但是林登万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步入前者后尘。
裘重治也对前线的陆军官兵不满意,他摇头说道:“一个个优秀的马戏团被推到国境线上,一群酒囊饭桶居然自诩‘名将’。控制了电视和新闻网站,我一个月就能制造出几十个名将来,这样的骄兵悍将焉能不败?”
这番尖刻的评论让同样属于“名将”的方归仁有些难堪。
媒体宣传能力远超治国才能的林登万制造了众多缺乏事实依据的神话。林登万本人,昔日的“反刘同盟”盟主谢烨文以及“猢狲”的老上司周占山都被塑造成骁勇绝伦的名将,不过这三个家伙其实都不明白如何使用一支步枪,他们都是需要部下扛着转移位置,走上几步就会气喘吁吁的废物。
老迈昏聩的方归仁询问裘重治说道:“‘猢狲’为什么急着开战?他讨不到好处。”
裘重治接过幕僚递来的特供香烟说道:“开战对神朝没有好处,但是林登万个人却能从中渔利,他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开战,保持和平带来的政治风险大于开战。”
这时机场东北方传来一声闷响,一团烟雾缓慢向天空飘散,裘重治意识到必然是进入东胡国的丹溪隧道出了问题,方归仁也痛苦的叫道:“出师不利,我要请林公收回成命。”
随着丹溪问题不断升温,林登万秘密向民间武装提供援助,他派遣小股部队越过国境线在丹溪隧道另一出口的两百米外设立哨所。集结在东荒的装甲集群如果不想翻山越岭,他们就必须保住这条隧道。
守卫哨站的神朝军队装备着陆军新配发的“红浮式”步枪,这玩意就是“东都式”的改进型号。容易紧张的新兵不合适操纵这支步枪,他们总是扣住扳机不放,步枪的单发点射模式打到一半就会自动进入连发状态。
按照规定,车辆在靠近哨站前必须停车接受检查,神朝方面的车辆需要使用无线电确认身份。大战将至,隧道已经没有民用车辆通行。
正在执勤的官兵在正午时分看到两部用蓬布盖住的卡车缓缓驶过尘土飞扬的破败公路,卡车在哨站前方五十米外停下,但是发动机没有熄火。几名斜挎着步枪的士兵慢悠悠来到汽车驾驶室的车窗外,他们看到司机的五官和他们相差不大。驾驶员嘴里叼着香烟,在他吸气的时候,香烟前端的火星会突然亮起来。
副驾驶座上也有一个人,闭目养神的他似乎缺乏睡眠。一名巡逻兵拍打着车门说道:“你们是丹溪自卫军?”
司机用纯正的丹溪口音说道:“我们都是自卫军成员,车上有不少土特产,希望南面的几位长官可以笑纳。车后面有几个老乡,他们想要去安全地带避一避。”
一名士兵敲打加固过的车棚说道:“这辆车很结实,外面安装了防弹钢板,这有些不对头。你们为什么不先用无线电联络,下次要守规矩。”
司机连连点头,他说道:“长官的礼物不能有闪失,所以这辆卡车进行了改装,我们下次一定按规矩来。”
哨站的检查早已流于形式,几名士兵没有搬开车棚里的麻袋,他们觉得这样做是白费力气。哨站守卫挥手放行,卡车司机松了口气,如果林登万的军队拦住他们,他就会猛拉排档,加速冲过关卡。司机和车上其他人都是东胡方面的敢死队员,副驾驶座上的同伴在座位下藏了一支微型冲锋枪,他可以打破玻璃射杀前来检查的士兵。
沉重的卡车驶过隧道外的禁止通行告示牌,几名士兵站在亮着微弱灯光的隧道出口站岗。按照惯例,他们要向过往车辆讨些辛苦费,一名挂着武装带的老兵正掂量一枚电磁脉冲手雷。
神朝为入侵东胡进行了充足准备,尚处于试验阶段的武器也被下发到一线部队。这种用于瘫痪电子设备的武器显得太过超前,似乎只该出现在电影和电子游戏里。
这里的士兵都看不懂复杂的说明书,管理哨站的老兵认为爆炸的手雷只会在空气中释放脉冲信号,电子通讯将暂时中断。
一名抽着香烟的士兵劝告长官说道:“我们最好不要乱碰这个花里胡哨的东西,据说内部带有半导体仪器的电子设备会受到永久性破坏。”
吞吐烟圈的士兵带着一台摄像机纪录战争经过,这个电磁炸弹一旦引爆,他储存的信息说不定就丢了。
另一名蹲在地上擦枪的士兵抬头说道:“没错,我听说过去的电磁干扰炸弹是很大一枚弹头,每次投弹需要出动飞机,炸弹内部有专门的目标寻导器和降落伞。前几年做过实验,炸弹爆炸以后,周围的电台全部报废,一架拍摄实验录像的直升机仪表盘失灵,最后坠毁在树林里。”
受到质疑的老班长气呼呼向公路走去,他打开手榴弹的保险并向远处丢出去,战前试验配发的武器是个好习惯。手雷落在碎石和沙土组成的荒凉空地上,最后只是冒出一团平平无奇的电火花。
老兵教训几个同伴说道:“飞机携带的炸弹和这种手榴弹不能混为一谈,这么远的距离,哨站的无线电设备应该没受影响。”
没人料到电磁脉冲炸弹无形波及公路上的卡车,原本和电子起爆器连通的炸弹被提前引爆了,卡车上的敢死队员完全没弄明白情况就消失在一团火光里。
爆炸的卡车被弹射带离地面,蘑菇状的火云向四方扩散,看守隧道的士兵如同纸片般飞出。久久不能消散的硝烟背后,成片倒下的砖石堵住了隧道北侧的出口。
边境另一侧的林登万军队被丹溪隧道传来的爆炸声所刺激,裘重治知道东胡人已经打响第一枪,他们也许会在两天内攻占城区。
林登万把三个齐装满员的整编军摆在一线,根据前几年托名“军事改革”的大裁军,每个整编军由两个步兵师和一个装甲师组成。步兵师除了常规的两个步兵团外,同样拥有一个装甲团和炮兵团。
一线的整编军由年纪较大的职业兵组成,久经沙场的老兵在历次国内战争里声名远扬。北直隶和东荒的铁路和公路上尚有两个缓慢行动的后备军,这些部队负责守卫和兽人领地接壤的边境线,后备军里的师级单位只有武器装备和干部,士兵严重缺编。
尽管坐镇上京的林登万还有一支准备在战事不利时开赴前线的近卫军,但是神朝有战斗力的常备军都已经开赴前线,荒江以北的防御力量显得异常空虚。
枕戈待旦的大军不知如何应对提前爆发的战斗,丹溪城外升起释放出绿色烟雾的信号弹,东胡人开始炮击城区。本该亲自指挥大军的林登万此刻待在上京行宫签署削减养老金的文件,前线的几个军长都是老资格,他们谁也不能调动谁。
待在山区公路上部署装甲楔形队突击的许钊和觉得飞黄腾达的机会出现了,不能让“猢狲”装模作样高挂免战牌,神朝军队需要主动出击。
一批改进型号的“捧日式”坦克停在路边,激动的他爬上一辆悬挂陶瓷装甲和沙袋的坦克对周围正在集结的士兵喊道:“东胡人不自量力主动袭击我们在边境的驻军,大家立即朝着丹溪进发。”
围在通讯设备和地图旁边的一伙参谋都被上级的命令所震惊,他们本以为战争不会真打起来,但是许钊和的所作所为会把林登万拖入非打一仗不可的境地。尚未弄清情况的装甲兵纷纷奔向坦克,休整的步兵披挂装具爬上卡车和步兵战车,一个营很快跨过国境线上的界碑。
东胡方面密切关注着东南方的丘陵地带,他们的炮兵开始向前进的车队发起恐吓性炮击,几发炮弹在植被稀疏的草地上炸开,飞扬的土块砸在装甲车辆的外壁上。许钊和身边的几个参谋都对那些老资格的政治武将深恶痛绝,这些无能之辈堵住了年轻人的升迁之路,许长官终于挪开了道路上的石头。
一名参谋拿起无线电向方归仁的总部说道:“东胡人在东线发起炮击,我方被迫还击。”
无线电通讯当即传到边境南方的空军基地,方归仁、裘重治和黄尚义打着各自的算盘。作为林登万的义子,方归仁希望军队保持克制并请示林登万,这是当年他在刘帝宫廷里学到的乌龟哲学。没有具体职务的裘重治不想揽下责任,所以他拒绝表态。黄尚义感到进退两难,如果不采取行动,“猢狲”说不定会以贻误战机的理由把他调去坐冷板凳并展开腐败调查。
心意已决的黄尚义对两位拿不定主意的同伴说道:“不要迟疑,马上让战机升空,陆军进军丹溪。几个钟头以后,丹溪一定会守不住。”
求战心切的空军纷纷从跑道上腾空而起,情绪轻松的地勤人员看着战机尾部喷口的火焰变成天边细小的光点。东荒的各个机场出动了十六架“雷电式”,二十五架“彩京”攻击机以及六十架老旧的“菜鸟式”,林登万长期以来都吃着帝国空军的老本,所以没有多少“新玩具”。
先前的多次越境飞行让东胡人主动打开高射炮阵地的雷达和防空导弹系统,所以这些被锁定的目标在开战之初就遭到打击。
经验丰富的神朝飞行员推动节流阀接近城区,东胡国的防空能力不值一提,他们都没必要贴地飞行,但是东胡破碎而陡峭的山脉让飞行员有些为难,他们在夜间的行动将会非常困难。
“筑州”中队的一架“彩京”僚机被地面雷达扫描,一发腾空而起的导弹追逐着战机,飞机弹舱里投下由箔条组成的热诱弹,然后在空中大弧度转弯甩掉导弹,地面发射的导弹在到达追踪极限后自动爆炸。
数量过少的东胡军战机没有升空作战的胆量,他们现在把战机埋到地下,希望在战后能挖出来再次使用。市区的战况令人难以分辨,炮火让居民区上方漂浮着浓烟,一家生产丹溪橄榄的工厂燃起大火。
观测吊舱把地面信息传输到飞机的荧光屏幕上,飞行员投下炸弹后立即拉升机头,机翼两侧留下两条弯曲的白色尾气。
城外的麦田被火炮点燃,东胡军队的防空导弹发射器被部署在树林里,导弹的发射视野受到限制,轻武器射击形成的火网则完全伤不到这批战机,肩扛式防空导弹射程太短,最后只能做做样子,因此执行任务的空军如入无人之境。
炸弹落到城区以南的东胡营地,牵引火炮阵地当即人仰马翻,榴弹炮的炮管腾空弹起,重重砸在步兵头顶。营地里的雷达站被反辐射导弹击中,地面上的东胡士兵本以为林登万会由远及近发起攻击,他们没想到一开战就受到全面压制。
丹溪充其量只是座乡镇级别的小城,昔日攻克过众多要塞雄城的老兵根本没把这场战斗放在眼里。
一批襟翼和机头闪烁着指示灯的武装直升机最先来到集结在城南的东胡军队头顶,老旧的装甲车辆在残破的公路上行驶,完全暴露在敌方火力下。
几架直升机悬停在空中开动火箭巢,雨点般的火箭弹砸在空旷的公路上,公路上的东胡步兵连忙向两侧荒地逃跑。东胡的坦克大多是组合国免费援助的老型号,公路上的那些“白虎”式和一门自走炮没有差别。
兽人语的“白虎”有着中看不中用的意味,炮塔很高的“白虎式”实际战斗力也是实至名归,这是一种和“江帝二型”坦克不相上下的装备,前者的造价却是后者四倍。
坦克上方的机枪喷吐着火焰,不远处村庄里用泥土修葺而成的房舍上方有步兵掀开草盖开枪还击,勇武的东胡人觉得这样做就能击落直升机。
翻过山脊沿着公路进军的林登万军队看到东胡人横向停放着几辆卡车,无人驾驶的卡车上堆着满满当当的石块,整条路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拒马路障,一辆东胡人的步兵战车在发射机炮的同时想要逃跑,几个携带轻武器的步兵在开枪射击时暴露了自身位置。
处在队列前方的一辆“捧日号”炮塔上不伦不类的榴弹发射器打出两发炮弹,正在加速的步兵战车当即成为一团扭曲的废铁。
林登万的装甲兵大摇大摆碾过路上燃烧的金属碎片和路障,东胡人的轻武器射击声停了下来,几发榴弹就解决了这伙散兵游勇。
边境上的公路都是尘土飞扬的泥土路,东胡人曾粗暴拒绝林登万扩大贸易和兴修高速公路的计划。东胡的道路过于狭窄,神朝官兵开始怀念东荒境内的二车道公路,虽然老化的水泥路面两侧会有秋收的村民摊放稻谷,将士们和开辟临时晒谷场的村民爆发争执,双方时常用听不懂的方言相互叫骂。
坦克和步兵战车排成长蛇状的曲线前进,参加过削藩之战的老兵默默抽着香烟,有人从步兵战车顶部探出头来,出国对他们而言是件新鲜事。
坐在一辆步兵战车顶部的班长提醒正在检查枪械的同伴说道:“如果看到头戴滑雪面罩,武器装备比较精良的敌人,他们就是蛤国和兽人提供的雇佣军,坚决把他们消灭干净。
城南郊区的树林里有些东胡士兵埋伏,他们卸下卡车运来的火箭弹和两门牵引火炮,藏在荫凉的林地里。东胡中央军在石块上架起机枪,他们一看到公路上的敌人,机枪的枪口就如同癫痫病人般抖动,毫无精准度的子弹胡乱射出。原本山坡上慢悠悠吃草的野山羊被这一幕惊吓,它们在山丘间奔逃。
缺乏经验的东胡士兵大声交谈,资格较老的射手拿着望远镜到处观察,他们对同伴指指点点。神朝轻步兵从步兵战车的尾部鱼贯而出,他们组成散兵线进入作物有半个人高的田地里,没人理会山坡上的机枪阵地,这或许就是东胡军队的可悲之处。
原本调往城区的东胡装甲部队赶来填补东南方的战线,东胡人从步兵战车的射击孔里向外开火,但是马上就有十几枚反坦克火箭从各个方向瞄准他们。炮弹和火箭留下的尾气把稻田切割成七巧板般的形状。
组成楔形阵的“刘帝二型”和“捧日号”坦克碾过东胡人标明田地归属的篱笆,运输汽油和弹药的卡车沿着公路浩荡前进,沿途的房屋被炮弹点燃,使用铁皮搭成的农舍轰然倒塌。借助购入的电子战设备,东胡方面的通讯网络完全中断,城外部队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神朝的侦察机向司令部传输低光度电子屏幕上塞满东胡坦克纵队的影像,运载反坦克榴霰弹发射架的几排卡车在国境以南开火,一长串火箭弹飞越边境,成百上千的霰弹落在东胡装甲兵头顶。
榴霰弹对装甲单位的杀伤力很小,但是东胡人坦克顶部的薄弱装甲还是容易被穿透,这阵火雨杀死了车内乘员,公路上随处可见抛锚的坦克。
射入城区的燃烧弹释放出大团灰白色烟雾,林登万的老兵枪法出众,烟雾能帮助他们在即将到来的巷战里减少损失。
丹溪市区的战况也呈现出一边倒态势,火力过弱的自卫军节节败退,四个营的东胡步兵已经夺取全城三分之二的地区。
城北贫民窟和一片公寓楼的交界处,东胡人的“白虎式”倾斜着碾过塑料和铁皮搭成的棚屋,丹溪自卫军在前方空地上一辆废弃公交车里开火还击。
公交车背面有一名携带火箭发射器的自卫军步兵接过战友递来的并联火箭弹瞄准接近的坦克,一枚火箭弹拖着白色烟柱切开前方空间撞击在坦克的正面装甲上。前端的火箭弹首先引爆反应装甲,第二次爆炸紧接着发生,并联火箭弹穿透了炮塔的护甲。
坦克的自动机枪和炮管的上下机都被打坏了,但是这头怪物还是能动弹。坦克后面的东胡士兵跑到空地上违规搭建的棚屋后面,他们踩过污水横流的水坑,一根被炸断的地下水管正向外喷射污水。这伙东胡人在自卫军放弃的路障和铁丝网后面射击,他们目力所能看到的地方,大部分电线杆和房屋楼顶都被一轮轮炮击所震倒,一座铁皮水塔倾倒在马路上,路边车辆早就变成了燃烧的废铁。
东胡方面的轮式步兵战车紧随其后驶向空地,炮塔上搭载的榴弹发射器把成千上万迸裂的钢珠砸向公交车后的自卫军,余下的东胡步兵迅速冲向下一条街道。
街上富裕人士居住的房屋粉刷有白垩外壁,经历子弹和火炮射击以后,人们可以看到里面残破的木板和水泥砖块。这些房子内部的水泥地面被烟雾熏黑,堵在墙边作为掩体的桌子四分五裂。
装甲车辆在后坐力作用下剧烈颤动,勉强还能开火的东胡坦克发射出一枚穿甲弹,一座临街店铺被一团急速扩张的黑雾淹没。
东胡人顶住弹雨闯入建筑物门廊,他们爬过露出断裂钢筋的墙壁爬上通往二楼的扶梯,对着被堵住的木门开枪射击。守卫二楼平台的自卫军直接被身后射来的子弹击倒,倒下的自卫军民兵还想拿出手枪还击,但是他们被街上装甲车的机炮打碎了。
这里原来是间出售珠宝的商店,子弹击碎了沿街橱窗,昂贵的玉石和玛瑙散落在二楼地板上,即使丹溪这样贫穷的地方,人们照样能发现奢侈品店。
丹溪自卫军的成员担心会被东胡人强制迁离,他们死守店铺对面的房屋,阳台上堆着沙袋的简易工事后面发出不间断的射击声,坦克旁边的东胡士兵从另一条街道穿插到房屋侧后方,他们推着一只硕大的绿色铁制垃圾桶向前移动,机枪子弹在变形的铁板上溅出火花。
前进到墙下的东胡人撬开一扇木门来到一座房屋内的客厅,这里的地砖是东胡特有的拼花图案,一台被打碎屏幕的老旧电视机正冒着火星,天花板上倾斜的吊灯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劣质建材的粉末一阵阵倒向地面。
二楼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自卫军在堵塞别人追击的道路,他们丢下了阵地。上楼的东胡人从阳台上看到街对面的滑稽一幕,一座被瓦砾和报废汽车包围的房子前面,东胡士兵正在窗户上搭设木梯,然后背着武器向上攀爬。
休息片刻以后,这队东胡士兵回到“白虎式”旁边,坦克推开堵塞道路的建筑垃圾,三层高的丹溪电视大楼出现在前方广场上。兴奋的东胡人穿过无人守卫的停车场,他们用小型炸弹和枪托破坏大楼的安全出口,一群人冲入这扇铁门。
电视台一楼的地下室,几个自卫军成员正在一张盖着蓝色桌布的长桌上组装枪支零件,一枚手榴弹被丢到人群中间,不走运的士兵就和房间角落里装点门面的绿色植物一起被炸飞了。
断断续续几次交火以后,东胡人冲上二楼的演播室,办公室之间的玻璃都被震裂了,悬挂在墙上的显示器漆黑一片,两个身穿便装的丹溪人举着霰弹枪在分割开的办公桌后面想要开火,还没扣下扳机就被几个三发点射打倒。
自卫军成员在录像和转播设备后面举起微型冲锋枪,房间中央的几排电脑被打成破铁盒子,飞射的霰弹让演播中心火花四溅。匍匐在地的东胡人射击敌人下半身,两分钟后的房间内只留下几个呻吟自卫军伤员。
透过墙壁上的窗户,东胡士兵看见两辆“白虎式”坦克从外面开阔的道路上驶过,他们纷纷欢呼起来。一名东胡人的排长叫道:“这个地方就是分裂分子的演播室,他们不能再胡说八道了,大家把东胡的国旗插到楼顶去。”
三名东胡士兵从阁楼来到安放有太阳能电板和天线的顶楼,他们想把东胡的旗帜绑在平台边缘几个褪色的金属字上。
几架战机呼啸着掠过天空,引擎轰鸣声把士兵吓倒在地,他们看到天上留下几条漫长的白色尾气。低空飞行的战机似乎近在咫尺,东胡人可以看清机翼上的涂装,林登万当真介入了丹溪。
两声爆炸紧接着传来,小心翼翼爬到墙边的东胡士兵看到广场上的坦克被炸弹掀翻炮塔,一群似乎是直升机组成的黑点正逐渐扩大。背负无线电的士兵被流弹击倒,摔落在地的通话器重复着撤退的命令。
丹溪东部的原野上,悬停的武装直升机正把一枚枚火箭弹射向地面可疑目标,稍瞬即逝的烟柱充斥着天空。
边境另一侧的电子干扰设备正在工作,可以说东胡基本上变“聋”了。几架江后主时代的运输机飞过光秃的山丘,一个个白色伞包飘向覆盖着草甸的旷野。摇摇晃晃落下的伞兵不小心在半山腰的陡峭山岩上降落,他们被伞包牵引着侧翻在地,有人的小腿因此折断。
降落的直升机里跳出一队步兵,他们可以看到远处的公路,东胡军队在这一带的山丘上应该安排了巡逻队。这段路程将不会很好走。原计划从东线包抄丹溪的东胡人坐着步兵战车沿着公路运动,机降到敌军后方的步兵拿出无线电向司令部汇报所见所闻。
两分钟以后,四架“彩京”攻击机从碧蓝的天空中俯冲而下,飞行员抬头显示器上的瞄准十字锁定地面上的履带式步兵战车,一百多发航炮砸向大地。
面临前后夹击窘境的东线东胡部队溃不成军,他们开始朝北方撤退。追赶过来的神朝装甲兵很快和敌后的伞兵会师,一些“刘帝二型”只是停在公路上开炮。这场奔袭已经耗光了油箱里的燃油,现在需要等待补给车辆。
一个把头探出炮塔的坦克兵埋怨说道:“我还以为能一直推进到通古斯城,没想到燃料损耗如此之大。”
丹溪东南方一片稀疏的松林被炮火点燃,几个扛着反坦克火箭的东胡士兵手忙脚乱往山坡上跑去。大批溃不成军的步兵正往这里逃命,几辆坦克被横在城外公路上发射烟雾殿后,倒塌的房屋和建筑物成为装甲兵的掩体,其中一辆步兵战车携带的导弹发射器对着远方射出一枚反坦克导弹。有着红外寻导器的导弹慢悠悠旋转着飞近一辆行驶中的“捧日式”,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一阵炫目的火光笼罩了城郊的检查站,几辆东胡坦克同时被几里外射出的高爆弹击毁,那辆“捧日号”顶住导弹的爆炸后仍旧在气势汹汹的前进。
一个黑点迅速向上爬升,击毁地面坦克的攻击机努力弥补大弧度俯冲带来的高度下降,燃烧的热诱弹落向地面,这似乎是对东胡人的嘲讽。
不得不说许钊和的“右勾拳”攻势相当成功,东胡军队在城市东侧的主力溃不成军。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攻击西线集镇的东胡部队逃过一劫,因为他们的协调太差,林登万大军展开以后,他们还在北方缓慢蜗行,错过整个战役。
丹溪之战归根结底还是场硬碰硬的较量,许钊和没能打出一场歼灭战。东胡军队伤亡高达一千五百人,两千人当了俘虏,一共损失了五十七辆坦克和近百辆步兵战车。换句话说,东胡已无可战之兵。
开战当天播报的新闻节目别具一格,林登万安排的记者在国境线南侧指着已经被炮火映照成橘红色的夜空喊道:“我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战斗的激烈。”
此后的气象预报里,主持人敲打着气象云图北方的丹溪说道:“东胡天气晴朗,非常适合空军实施轰炸。”
宣传机构和成千上万的网络水军开始为林登万的胜利造势,轰炸通古斯机场归来的飞行员接受军事专家的采访。
上京市区燃放烟火庆祝胜利,林登万站在行宫御书房的落地窗前欣赏一团团爆开和螺旋状上升的烟花,他的心情却不见得有多好。
按照原定剧本,林登万会在两天后赶赴前线,众多记者将拍摄到将士们对他经久不息的欢呼,每个人都会想起那些曾经迸发出万丈荣光的胜利。既然许钊和想把功劳抢走,林登万自然要在第一时间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