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方法探视李启开的办法,众人就想到了目睹瓦窑岗事件的当事人,钱恒成找到曾和李启开一同值守的老乡。有个人在最近一个星期里连续受到警备队三次电话警告,对方要求他不得泄露任何消息。钱恒成让他松了口,原来在警备队到达后,这位老乡就偷偷用手机录下录音,其中就包括警备队头目恐吓众人的片段。
钱恒成将录音备份进了移动硬盘并前去拜访多年来不间断状告马志龙的庞国安。
近来马治龙找到了极为强大的保护伞,庞国安担心轻举妄动会招来祸患,所以他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去东都告状。
钱恒成一找到庞国安就主动提出要去东都告状。
“国安长子,我想你也知道瓦窑岗发生的事情,你把其他材料都给我一份,我打算去东都参他一本。”
庞国安的个子很高,所以就有“长子”的外号。庞国安听罢呵斥说道:“‘小猢狲’懂个屁,朝廷里里外外都烂掉了,你去县里备案的时候他们就会派人拦你,这些贪官污吏不会把《访问申请报告》给你批下来。没有这张纸,东都的官署会把你轰出来。”
钱恒成摇头说道:“你不是认识邱振豪吗?他在副宰相冯国忠手下做事情,我打算通过他把材料交给冯国忠。马治龙和崔义甸是一伙,冯国忠和他们关系不好。警备队这次的行动完全是强盗行径,道理在我这边,我想这件事可能会有转机。你不是认识‘常乐帮’的人吗?我想要这些人的联系方式。”
邱振豪是冯国忠府上的文印室主任,从前庞国安去首都告状时都要委托他办事,不过邱振豪从来没有成功解决过什么问题。
“常乐帮这些‘破脚骨’都不出力,他们倒是想找马志龙的麻烦,但是没人敢出头。我也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常乐帮’那边不太了解,下京有个头头叫做王文锦,我可以给你电话号码。你真有本事就叫他来帮忙,反正我没这么厉害。”
庞国安觉得告状完全是痴人说梦,堂堂帝国副宰相怎么会抽空来处理这等小事,但是钱恒成还是说服他拿出了另外一些材料以及邱振豪的联系方式。庞国安最后无奈的说道:“恒成,你要知道警备队从来就是强盗,江先主的‘孝子贤孙’们也当了几十年强盗,你很难靠他们主持公道,朝廷的法律就没有算数过。”
钱恒成无奈的说道:“李启开还在看守所里,我总要动一动。”
时间紧迫,钱恒成和裘日新立即订下前往东都的长途汽车票,何毅中和周占山一同送他们来到县城的客运中心告别并且再三嘱托他们要快去快回。起初钱恒成还想要和“常乐帮”有所接触,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件事就此作罢。
钱恒成等人搭上早班车离开以后,饥肠辘辘的何毅中和周占山就来到马路旁边的馒头店要了一笼豆腐馒头充当早饭。当店主端上冒着热气的蒸笼,何毅中突然向周占山说道:“占山兄,我们事先应当帮他们挑一个好时辰再出发,要是时辰不吉就坏了。”
何毅中有个业余爱好就是钻研古代的占卜数术,众人先前总是嘲弄他在占卜时喜欢危言耸听。
周占山点头说道:“大家都急着去东都揭发马治龙,昨天晚上都忘了翻一翻‘通胜’,毅中兄何不用时间起一卦看看凶吉。”
二人随即来到馒头店旁边的书报亭要了一份报纸,周占山讨来一支圆珠笔帮助何毅中在上面演算。依靠时间起卦后,得出的互卦和变卦居然是“大过”、“小过”两个不太吉利的卦象,周占山因此咬断了圆珠笔的笔头,他不得不赔了店主两块钱。
何毅中看着报纸上的卦爻符号和纳甲干支说道:“看来要通个电话提醒他们小心行事了,我看事情变故很多。”
面色凝重的周占山试图安慰同伴说道:“大不了他们无功而返,我们再找办法。你也不要太当真,杜樟夫的几本歪书未必牢靠,这种卦又不是通过‘太乙’、‘奇门’、大小‘六壬’这种上古盘式推算,十有九不准。”
钱恒成和裘日新搭乘客运汽车驶离苦县,他们通过下京的跨河大桥来到南直隶境内,然后经过长衢、兴州、联塘等地进入京畿的东都。
东都古称石翡,这座城市始建于四百年前,起初只是前朝一座要塞城市,石翡的战略意义在于可以封锁荒江入海口。帝国首都位于荒江尽头的三角洲上,这个位置可谓得天独厚。荒江在三角洲南北一分为二,东都南北两面都有河流构成的屏障。江康复辟帝制之后,首都就从上京迁移至此。
七十多年前,前朝气数已尽,当时富裕发达的东荒地区掀起声势浩大的共和运动。曾经在山空街头贩卖油炸棍度日的市井小民江康经过共和军将校吕其凯的推荐加入国民自卫军,江康在这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部队里表现出非凡才干,他屡次在北直隶山区带领装备低劣的共和军击败前朝官军,不久就在共和军内部享有很高威望。名留史册的“北直隶远征”里,江康突破前朝军队的包围,攻陷北方重镇上京,共和军后来就以这座城市作为首都。
程可喜、郭有德、史志荣三位前朝总兵扼守石翡要塞阻止共和军南下,他们在荒江三角洲上布置了近六万部队,准备深沟高垒迎击南下之敌。前朝水师的铁甲舰游弋于荒江之上,郭有德再三宣称荒江防线固若金汤。吕其凯此时在江康麾下听命,他主动提出要带领一千人夺占石翡东侧的义县要塞。这支小部队在午夜渡过荒江,然后把要塞内部还在沉睡的三千守军悉数俘虏。
获得这个消息的程可喜大惊失色,他连忙和另外两位总兵商议对策。吕其凯在这个时候带了十多名卫士来到石翡,他要求和平解决荒江三角洲的问题。面对单刀赴会前来劝降的吕其凯,郭有德感慨说道:“不是我等不努力,奈何贼军有高达!”(吕其凯表字高达。)
六万前朝军队不战而降,共和军飞渡荒江。
江康势如破竹摧毁了前朝的统治,帝国境内的大小割据军头灰飞烟灭,吕其凯攻占前朝的首都久安。大势已去的前朝伪帝搂着爱妾躲在皇宫地下室里被共和军将士俘虏。(久安的旧址位于中原和镇西南部的交接处,后因修建界河水坝,现已淹没于滚滚波涛之中。)
程可喜、郭有德、史志荣三人归降后为共和军南征北战,并列为凌烟阁十八功臣,后来分别被封为中原、万山、镇西三王,并称“三藩”。
时过境迁,万山藩镇已经被刘帝予以摧毁。
以上就是关于东都的历史典故。时过境迁,
经历几十年的建设,东都城早已今非昔比,街道上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呈现出惊人的繁华。东都和京畿的人口就高达四百万之多,几乎占到全国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帝国首都严重的污染和瞠目结舌的腐败也颇为令人困扰,这里被评为“相对贫困度”最高的城市。
裘日新和钱恒成在东都城南的郊区检查站缴纳一百二十块的进城费后就抵达了东都汽车南站。首都汽车南站的外观高大雄伟,坚固华丽的候车大楼上有着一座巨大的报时钟表。车站的内部服务倒是非常糟糕,二人在下车后马上就被各种贩票黄牛围住,有人甚至要卖给他们返回下京的车票。二人艰难的挤出黄牛的包围,来到人声嘈杂的候车室。
在候车室的店铺旁,二人发现这个地方挤满伤残的乞丐,他们乞讨的方式各不相同。有的人书写着工整的粉笔字,他们用这些文字来描述自己的不幸过往。有的人用胡琴演奏一首曲调抑扬顿挫的《刘帝万岁歌》。亦有假装风湿骨病无力进行手术而瘫倒在地,然后铺好一块塑料布讲述自身苦难的老汉。冒充成花光盘缠的大学生当然也是一种合适的乞讨方式,但是钱恒成发觉这些大学生看上去都未免太老了一些。
乞丐也划分好了地盘,不会引发恶性竞争,他们有条不紊的占据了每一个角落。就在这时,一位身穿黑色制服,袖子上挂了“忠君”臂章的矮胖大汉走向了候车室外的店铺,他挥舞着司令棒并对一位拉胡琴的年轻乞丐说道:“这里是通行道,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最近查的很紧,要是让上面知道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被赶走的乞丐长相非常独特,他瘦小的就像一只猢狲,整个脑袋如同干瘪的酸枣。占据过道的乞讨者都识趣跑开了,钱恒成不得不收起手里准备好的一枚硬币。
刘帝登基以后,大小官吏都热衷粉饰太平,许多地方吸纳退休和赋闲人员组成“忠君队”来维持秩序。“忠君队”的重要职能就是在公共场所驱赶乞丐,避免上级巡视时看见这些不幸之人。看到这一幕,钱恒成低声对裘日新说道:“宁欺白髯翁,莫欺少年穷。刚刚还在河东走,忽然一浪到河西。”
汽车南站的出口处有一个姹紫嫣红的花坛,花坛正中央是一块江后主亲笔题字的巨石,上面用先帝桀骜不驯的狂草书写着“首都南站”四个金字。裘日新见状评判说道:“我看先帝写的不怎么样,这字我都认不出来了。”
钱恒成摇头说道:“后主的水平不低,你我可写不出他的字。毕竟先帝不是书画名人,他这种最多叫做名人书法。”
裘日新凑到他耳边旁边问道:“为什么我没见过刘帝题字。”
钱恒成回答说道:“老刘或许是不屑于卖弄,当然也有可能他写的还不如先帝,所以不敢到处张扬。”
二人穿过车站前方的四车道马路来到一座停车场前,停车场的上方是一座立交桥,上面时不时有汽车呼啸而过。二人看到前面有出租车停靠,所以他们便立即上前搭车。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严厉的叫喊,然而立交桥上方的汽车噪声盖住了这句喝骂。二人依旧我行我素的来到出租车前站定,一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跑上来拦住他们。刚才发出叫喊的就是这位御林军官兵,他朝着两个冒失的旅客说道:“回去排队!”
御林军正要挥舞手中的铁棍,识趣的钱恒成就拉紧裘日新退了回去。二人这才明白要去一旁用铁栅栏围起的出租车停靠点排队等候,然而那个地方至少排了不下三十人的队伍。随着铁皮栏杆中的人流缓慢向前挪动完毕,二人终于上了一辆出租车。
因为刚过中午,时间还绰绰有余,所以裘日新不打算去旅馆休息,他对驾驶员说道:“我们要去副相府办事情,你找一条不堵车的路开过去,哪怕绕路也没关系。”
长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的司机吃惊的问道:“你们要去干什么?副相府外面有御林军守备,车不让开得太近,最后半里路要你们下车走过去。”
裘日新摇头说道:“不妨事,尽管发车。”
出租车从一旁的车道进入上升的立交桥,然后在密集的车流中穿梭,司机隔着驾驶座旁边的铁栏杆说道:“你们把安全带拉出来,前面有电子眼。”
钱恒成看了看座位旁边的安全带,发现根本就扣不上,于是用手将安全带按在左边,假装系上安全带。
二人在路上观察着窗外的景色,帝国首都的建筑普遍高耸密集,时不时他们就会经过一些威严的摩天大楼,这些高大建筑多半是内阁部门的办事处、会展中心或者百货商场。帝国境内知名公司的总部往往就设在这些大厦里,当出租车经过“尚天公司”的总部时,二人发现大楼前方的小广场上扎下了许多帐篷,好似古代军队的营盘一般。许多人就围坐在帐篷旁边,把大楼正门堵的水泄不通。人群打起了红底黄字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强烈要求甄廷玉偿还拖欠款项。”
初来乍到的钱恒成便对司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解释说道:“二位想来没有看新闻,尚天公司一年前还位列“帝国一百强”的排行榜,但是六个月前就有人曝光出老板跑路,债务违约的消息。那些讨债佬都是来要钱的,他们已安营扎寨了三个月,至今一分钱都没到手过。”
钱恒成又问道:“朝廷为什么不抓那个老板?”
司机说道:“他跑到了组合国,两国间没有引渡条约,朝廷总不能派特务把他从兽人的地盘上绑架回来。甄廷玉能够成为‘帝国一百强’的老板,必然不是个废物。据说在六个月前,他就抛掉手上的公司股票来高位套现,弄了一笔巨款逃走了。”
东都的普通居民区大多老旧不堪,如同蜂窝一般狭小密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挂着衣服,看上去五彩斑斓,天子脚下的草头百姓显然生活非常窘迫。
司机尽量找了一条车流较少的道路,但是汽车还是在一条街道上被堵的一动不动。他递给两位乘客南直隶出产的兴州牌香烟,然后询问他们说道:“二位,你们知道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吗?”
不知其中缘由的钱恒成询问说道:“莫不是朝廷要征收出租车特别税?”
司机笑着说道:“当然不是这事,你们发现汽车站的警卫都换成御林军了吗?”
钱恒成先前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笑着说道:“从前都是武装警备队管理车站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改了规矩。”
爱管闲事的司机解释说道:“武装警备队最近被国防部收编了,从前他们划归‘大内总管’管辖。眼下朝廷一直在裁撤武装警备队,这都是因为‘大内总管’孟上天出局了。”
裘日新插嘴说道:“这不是新闻,一年前就传出皇宫太庙失火,天子震怒罢免了‘大内总管’孟上天的职务。”
司机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得意,他认为自己了解了具体的内情并说道:“孟上天恐怕是被陷害的,有人故意在太庙放火。那天夜里孟上天未经天子同意就让消防队进了皇宫,这让天子非常的忌惮。如果他能放消防队进宫,那么有一天就能让军队进宫,所以这才把他罢免掉了。”
钱恒成听罢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比放电影还要曲折。”
司机的兴致被提了起来,他继续说道:“东都城里出了一些事情,前几年很风光的‘忠义团’干部抓走了一大半,这些人可是非常讨厌啊。”
裘日新点头说道:“‘忠义团’都是些游荡分子,每次有边境冲突的新闻,这些人就打着爱国旗号上街打砸抢,难道这就是忠义吗?”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出租车总算开到东都皇宫附近的主干道天朝路上,这条道路上布满了达官显贵的办事处和宅邸,钱恒成看到路边出现了一些哨戒亭,马路上的减速带也非常多。
司机把出租车停在绿化带的边缘,他对准备下车的二人说道:“到了,你们向前走半里地就是冯国忠的办事处。”
二人下车走了一小段路以后,他们就在路旁被一个看上去有些憨傻的壮汉拦住去路,对方手里拿着一叠彩印的网上购物宣传单,钱恒成勉为其难收下一张,然后没走几步就把传单丢进路旁的垃圾桶。
发传单的壮汉目睹了这一幕,一名同样手捧传单的工作人员对着出神的壮汉叫道:“重治,你这种文化人真是不会干活,半天都发不出去几张。”
壮汉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色,似乎要花很大力气才控制住情绪,他快步跟着同伴前往下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
路中央的警戒亭挡住二人的去路,一根收费站里可以看到的红白色拦杆挡住马路,警戒亭的前方还有使用钢铁铸就的拒马路障,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哨戒亭里纹丝不动的站岗。看到有人接近岗哨,哨戒亭里走出来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对二人说道:“这不是胡闹的地方,你们赶紧回去。”
钱恒成上前说道:“我们要找副相府里的邱振豪,他是我们的老乡,希望你能通融一下。”
老者倒也不为难二人,他招手示意他们走上前去并大声说道:“你们要找的是在文印室工作的邱振豪吧?下一次要提前预约,你们先过来登记,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二人走进了逼仄狭小的哨戒亭,老者从一张木桌下拿出一本带有蓝色塑料封皮,绑着签字笔的登记簿,他要二人写下姓名、籍贯、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老人拨通电话并按下免提键等待对方回应,“嘟嘟”的提示声不断传来。
裘日新的头上此刻冒出了一层细汗,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排场,冯国忠的架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邱振豪的声音。
“你们是那位?”
钱恒成说道:“我们是庞国安介绍来的,有一些‘技术性问题’要请教你。”
这其实是一句暗号,如果访客提及“技术性问题”五个字,邱振豪就会知道对方是来找他帮忙的。
邱振豪在电话的另一头对老人说道:“放进来,他们的确是我的老乡。”
获得许可以后,警戒亭便升起拦杆让二人通过。往前一点的道路左侧有一段绵延不断的高耸红墙,上面铺设了碧绿的琉璃瓦。这道红墙在一百米后向左退了进去,形成一块梯形空地。空地上坐落着副相府高达三丈的门楼,这座门楼的表面使用界河开采的大理石装饰,上面雕刻着风格细腻的浮雕,楼顶上方还有一根不低于两米的不锈钢旗杆,帝国国旗在旗杆顶部迎风招展。
高大的正门被顶端如同尖枪的铁栅栏封闭起来,正门的左右两侧都设有警戒亭、传达室以及一道小门。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端坐在门楼的廊柱两旁,看起来很是威严肃杀,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朝廷要员的府邸多半都有这样的门楼,让你望一眼就胆战心惊。冯国忠时常在电视上自诩为“民众的办事员”,然而只要普通百姓到他家门口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他所言不实。
守备门楼的几名士兵都是朝廷的御林军,他们手里拿着火力强大的“刘帝杠一”步枪,这些人喝令二人接受检查。
在左侧的传达室里,士兵首先用安检棒对二人进行一番扫描,然后不由分说拿走了他们携带的所有金属制品。钱恒成被要求张开嘴巴,一名卫士拿着微型手电筒对他的口腔再三照射。这些检查花费了大概十分钟,他们甚至被要求拍了‘癌克死’光线,避免有人在体内暗藏炸弹。
确认二人没有威胁以后,他们获准进入副相府。经过了门楼,二人就来到副相府内部的小广场上,此时邱振豪已经急匆匆赶出来要给他们带路。邱振豪挥手要求二人跟上他的脚步,然后他们七转八转穿过了很多走廊和房舍,裘日新只觉得冯国忠的府邸就像迷宫一般庞大曲折并且豪华的出奇,副宰相的宅邸让钱恒成觉得《青楼梦》里的国公府就和贫民窟一样简陋。
邱振豪领着二人来到一座处在府邸角落里的二层平房外,他打开房门把他们请到了一张沙发上,然后就打算先歇一歇。
这座小楼就是副相府的文印室,专门用来印刷冯国忠空洞无用的文件纪要。邱振豪替二人倒了茶,然后坐到真皮沙发上说道:“老庞说过你们要来,二位是为窑厂的事情吗?庞国安就找我过三次,可他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来。我可以把事情上报给冯公,但要证据充足到能够定罪才有用处,否则冯公也不好轻易开罪一名贵族。”
裘日新连忙表示他们不光是为了石峡镇的窑厂一事而来,他随后把马治龙企图吞并昆西坟地并开采魔法矿的事情仔细叙述了一遍,然后又提及辛仁豪被杀和李启开下狱两件事。钱恒成拿出档案袋和一支移动硬盘放在茶几上并对邱振豪说道:“这是庞国安收集的材料,硬盘里是一段证明苦县警备队错误执法的音频。”
邱振豪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稿纸草草看了看,在将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以后说道:“庞国安所列举的事情已经过了追诉期,你们的朋友李启开也的确涉嫌贩卖私酒,辛仁豪携带了一支火铳,这就有武力抗拒的嫌疑。马治龙在苦县开矿时证件齐全,你们要知道帝国的土地是归皇帝所有,每个村镇县市拥有使用权,老百姓也可以买过去使用,但是归属权还是在朝廷。理论上来说马治龙的行为是合法的,坟地并不是私人所有。”
钱恒成听罢大怒,他努力压低声音说道:“我本指望冯公能主持公道,可现在觉得白来首都一趟了。”
在事情顺利的时候,钱恒成总是能想出锦上添花的办法,但是一旦遇上麻烦,他也不免要垂头丧气,这次搭救李启开显然难于上青天。
裘日新上前移了移旁边办公桌上的电脑鼠标,电脑就从屏保中恢复过来,他将移动硬盘插入接口,等待着电脑的反应。找到并打开记录着昆西事件的音轨后,瓦窑岗上那些警备队员在误杀辛仁豪以后的对话就被播放了出来。
这段音轨居然成功改变了邱振豪的看法,副相府的文印室主任兴奋的说道:“这段音轨可以问责苦县警备队了,至少能拿到一笔抚恤金。我会想办法帮你们联系冯公,到时候会打电话给你们。”
文印室主任端起茶杯,这其实就是要送客的意思,裘日新便将录音保存在文印室的电脑里。钱恒成不懂这个规矩,他觉得应该喝上一口才对,裘日新发现矮几上方的茶叶盒表面绘制了漂亮的瑞兽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
此时的邱振豪不忘向老乡炫耀一番。
“二位,这都是太平景岗的上等货,我一个月的常规俸禄只够买一盒。”
钱恒成放下茶杯说道:“味道的确不错,老邱,你们文印室的经费是不是很多?”
“我们差不多是最穷的部门,好在刘帝是个圣君,他一直以‘宽仁’治世,所以用些钱没关系。”
裘日新不解的问道:“什么叫做‘宽仁’,我没看出他有多宽?”
文印室主任答道:“这个‘宽仁’是对于朝廷官吏而言,寻常收点油水都没人管你。很多二把手和三把手在上班的时候都喝醉了,他们办事效率再低也能领薪俸和奖金。朝廷的很多部门是向外用钱的单位,用钱总比赚钱舒服,所以不用担心没人过来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