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高地的裴仁基,也被军阵的变化彻底搞乱了阵脚。
他带兵多年沙场经验丰富,不管胜仗败仗都打得多了。
也知道战场上风云变化,胜负往往只在须臾之间。
可是这么快这么大的变化,却是他生平所未遇。
由于距离以及消息传递速度的关系,他此时还不知道宇文承基已经被杀。
只是看到远方似乎出现唐军旗号,随后骁果军就突然失了斗志,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如果是一两处防线还可以理解,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整个大阵都开始崩溃。
作为一军统帅,裴仁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眼下这种情况。
哪怕是孙、吴再世韩信复生,面对这种情形也是束手无策。
败了……这次是彻底的败了!裴仁基很清楚,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人力难挽。
也别说是自己,你就算把上古的军神兵圣找来,也改变不了局面。
他不是不知道,李密这个布阵本身就存在着巨大问题。
十万大军分布于方圆数里,又用这些木桩拒马分割开去,打仗的时候首尾不能呼应。
这都是战场大忌,也是取败之道。
哪怕对方只有三五万人马,也足以把己方十万大军打得落户流水。
可问题在于,对方去哪里找五万人马?
就算是洛阳王世充发了癫,拿出全部家当帮助徐乐。
凑个一万多人也就到头了。
两万人不到的队伍,能和十万人打平就不错了,要想击溃己方大军未免有点异想天开。
更何况从自己掌握的情况看,对手也就是徐乐那之鱼。
就裴家父子身边这点人马,在十万大军面前什么都不算,随时可能被裹挟其中乃至于被吞噬。
裴行俨所说的,算是保全军伍的见解。
可问题是这种见解,本不该出自他的口,更不该是他们现在这个身份该说的话。
乃至于裴仁基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愕然地看着儿子,不敢相信这种言语居然是他说出来的。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父子身上的责任有多重。
单就是一个败仗,就足以让父子人头落地。
如果再来个临阵脱逃弃军先走,那真是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如今之计只能舍命一战,未战先走是什么道理?
除非是……裴仁基到底是人老成精,心思很是活络。
转念之间就猜到了儿子这话的意思,随后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三郎……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虽然眼下败阵之局已成,但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李密也不是没打过败仗,他手头的本钱,也足以支撑这种规模的败仗。
说到底这些骁果军不过是战俘,在发放给他们武器之前,这帮人根本就是奴隶不在瓦岗战力体系内。
李密自己的内军还在,瓦岗的正式军队也在。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把这些兵马都牺牲掉,以瓦岗的兵力和李渊继续周旋,输赢胜负也无定数。
退一步讲,就算李密打不过李渊,至少也有充足的力量找到自己父子,结果自家性命。
就算是要另投明主,也得有个人投奔才行。
难道三郎方才已经和徐乐搭上了交情,准备去投奔李渊?
不容裴仁基想明白,裴行俨猛然大喝:“李密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不配做瓦岗之主!兵败将亡就在今日,大好男儿怎能为这等猪狗不如的小人丢了性命?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不管去哪里,都好过死在乱军之中。
保护大人离开!”
他来的路上已经和自己的亲卫通好了消息,他这句话一出口,那些亲兵发一声喊,几乎同时抢上,趁着裴仁基及身边亲卫没反应过来,前后左右把裴仁基裹了个严实。
裴仁基心知不好,正待发作号令,一名军士已经在他的坐骑屁股上戳了一记,战马吃痛一声嘶鸣,不受控制地向前便跑。
裴行俨这当口又说道:“大人往这边走!”
说话间轻舒猿臂抓住辔头,就算是此刻负痛狂奔的战马,也抵不得裴行俨神力。
被他这么一拽,战马只能乖乖按照裴行俨心思转向,随后由他拉着就走。
那些军士见此情景,只当这是裴家父子早就商议好的事情,不过是演一场戏给自己这些人看。
他们本就是裴家父子的亲卫,加上身处乱军之中巴不得早点脱离险地,因此全都按着裴行俨吩咐,簇拥着裴仁基便走。
裴仁基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摆脱这种局面,然而看到素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心中便有了计较。
或许这一次自己该听儿子的话,至于结果如何,便只好听天由命。
想到此处他便由着儿子心思,在一众亲兵护卫下离开战场。
凭借裴行俨的本领再加上这些亲兵拱卫,区区乱军自然是留他们不住。
不过随着裴仁基的离开,也意味着战场已经全面失控。
本就涣散的军心,至此已经是彻底无法收拾。
原本飘扬的战旗颓然倒地,刀枪盔甲散落的到处都是。
那些原本用来迟滞骑兵的栅栏、拒马被推的到处都是杂乱无章,上面斑斑点点满是血迹。
这些血并非来自对手,而是那些急于推开障碍的逃兵。
挡在玄甲骑面前的障碍已经不复存在,原本位于重兵拱卫之下稳如泰山的六合城,此刻已经出现在徐乐面前,即将直面玄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