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君玮劈头盖脸的就是这么一句,还好用的那只一下就按住了佩刀,眉毛高高吊起,凶悍之色尽显,似乎下一刻真的是兜头一刀朝巢有威砍过来!
这下倒不是苑四又拿出了原来的骄横本色,而是真的急了眼了。
大家拼死拼活,在这冰天雪地里打出一场大捷,好容易有彻底击败执必部的会。然后再转而南下,去拼王仁恭,死中求活。寒冬之时,千里转战。包括苑君玮最看不顺眼的徐乐在内,都豁上了性命。现在就等辎重上来,支撑大家继续作战,现下就运送上来这么点,够干什么用的?大家拼命,难道就因为辎重这里行事不力,就全成了白费么?
亲卫们催马在后赶上,看到辎重队伍,也都一个个愣住。
这哪里是供应大军继续转战下去的规模?这运上来的粮秣,也就够支撑现在集结在前线的大军十日之用,不要说继续打大仗了,这是生生要将几千精锐,在这冰天雪地里面饿垮!
巢有威只是愁眉苦脸的看了苑君玮一眼,嘟囔一句:“鹰击何在?某寻鹰击和长史缴令。”
一声金属响亮,苑君玮已经将佩刀拔了出来,大声怒吼:“爷爷问你话!怎么就这么点粮秣!”
巢有威也是老人,哪里会惧苑君玮,瞥了他一眼,又是嘟囔一句:“某犯不着和你说。”
苑君玮嘿了一声,当下就扬起佩刀:“入娘的,那就和爷爷刀子说话!”
巢有威梗着脖子,拍拍颈项:“朝这儿砍!”
苑君玮左右望望,看见亲卫拼命上前,来拉他胳膊,这才作势挥刀:“入娘的,误了军,当爷爷砍不得你!”
亲卫这个时候已经拉住了苑君玮胳膊,几人扭成一团,苑君玮犹自吼声如雷:“放开爷爷!爷爷要代大兄行军法!”
巢有威就冷眼看着苑君玮这般举动,也不言不动,看这苑四到底能闹出个什么花样来。
就在不可开交之际,尉迟恭的吼声如雷一般响起:“苑四,又在撒什么疯?”
苑君玮回头,就见一队人马已经匆匆而来,当先之人,正是尉迟恭,在他身后,为亲卫所簇拥的,是刘武周和苑君璋两人。
而在山道之上,陆陆续续还有人马过来。但凡是此刻没有巡守值守任务的,全都赶过来迎接辎重大队上来。军中之人,谁不知道一军最为根本的东西,不是什么精兵强将,而是这些最为宝贵的粮秣!
有粮就能聚兵,没粮什么样的强军都会散架,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徐乐和几名下,也从后而来,远远的看着刘武周和苑君璋他们在前面。徐乐也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至极,再没有了一向的轻松之态。
再强的敌人,徐乐也觉得自己能应付,实在不行,一槊一马,说不定就能杀出一条血路。但是没有粮食饿着肚子,那可真是什么也干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前面催要得急,云中城辎重只能陆续上路次第到来,还是抖搂干净云中城家底,也只有这么多家当了?
在徐乐身边,哪怕是一向最为咋咋呼呼的韩小六,这个时候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徐乐,似乎想从徐乐这里讨到一点什么主意。韩约宋宝几人,全都沉着脸,神情阴郁到了极点。只有悄悄跟上来的步离,在人堆当中,仍然是一副漠然无所谓之态,对于这个小狼女而言,世上值得她动容的事情,实在是很少。
猬集过来的人群,本来都是兴高采烈。但是当赶过来之后,看到这般景象,全都陷入了沉寂当中。山道之上,人头攒动,一时间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马。但却听不到半点人声,只是偶尔传来几声战马的嘶鸣,也显得是有气无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武周和苑君璋两人身上。这个时候,就需要这两名恒安鹰扬府的主心骨,给出一个说法来!
哪怕徐乐,这个时候目光也只落在刘武周和苑君璋身上。
此时此刻,化解危局,已经不是凭借自家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了。
现在就要看刘武周,到底对如此局面,有何准备,将会如何行事!
被尉迟恭喝住之后,苑君玮恨恨单还刀入鞘,冷着一张脸退过一旁。尉迟恭护卫着刘武周和苑君璋上前。
刘武周仍是一副寒素模样,裹着一身弊旧大氅,目光只是在辎重队伍上反复扫过,久久不曾发出一声。
而苑君璋神情仍然刚严,只是几日在营中歇息将养,风霜之色反而更重了。连一副美髯都有些失却了光泽。这几日谁也没看到他身影,也不知道这位苑长史到底在忙些什么。
适才在苑君玮面前一副桀骜老卒模样的巢有威,这个时候已然翻身下马,向刘武周和苑君璋抱拳躬身行礼,久久未曾直起腰来。
刘武周终于叹息一声:“就这么点家底了?”
苑君璋缓缓点头:“看来应是如此了。”
刘武周挠挠头皮:“某本来以为,怎么也能撑持到全军做最后一战的,却没想到,某的恒安鹰扬府,已经穷成了这种样子!”
苑君璋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刘武周苦笑一声:“也罢!”
他抬起头来,朝着亲卫示意一下,亲卫取下背旗,举在头顶,左右摇动,正是聚将信号。
见到信号,队正以上的恒安鹰扬府军将,全都拍马而出,向着刘武周所在之处汇拢而来。徐乐自然也在其中,带着几名下疾驰而至。
转瞬之间,这些恒安鹰扬府的精悍战将,已经在刘武周身边汇拢,高高低低聚于一处。全都是能征惯战的汉子,带领麾下,只要旌旗所向,冲杀而前绝无犹豫。放眼整个天下,也是最为强悍的军将团体!
但是此时此刻,在冰天雪地之中,这些强悍男儿,似乎就被迫到了绝处!
刘武周示意一下苑君璋,苑君璋策马上前一步,冷冷开口。
“此次北上,鹰击命某筹备粮秣以做接济。这个家一直是某在当的。几千军马,几万子民,都靠着云中城吃喝。而王仁恭又断了供应。出征之前,几个库房,都只剩库底子了。某下令给老巢,留守军马百姓,减半供应,看能搜罗出多少粮秣来,支撑咱们与执必部一决。老巢想必也是尽力了,现下都在这里,大家也都看见了。这所有一切,就是咱们几千大军剩下的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