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天蒙蒙亮,裕荣太子带着两百名随军策马而归,给营地里的众仙带来了停战的消息。
一听停战了,仙界上下都沸腾起来,士兵们欣喜万分,至少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然而,太子刚从敌营回来,脸上的表情难看,再加上怀容掌门没有一起回来,众仙已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回营之后,裕荣太子将在敌营的事情一一说与众仙听了,得知了结果的众仙皆沉寂下来,一片哀默。
琼舟尊者本来还安静地坐在中间,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无法接受,崩溃之下先行告退,慌乱地退出了营帐,一个人冷静去了。
然而,哀伤归哀伤,眼下仙界的大事却还未完。裕荣太子整顿完之后,众仙又立刻商量起了撤军之事。
***
新历四千三百二十二年,仙魔两界打了三十四天的仗,以十三万名士兵的牺牲,换来了一时的和平。
彼时正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时,仙魔两界在边境上相继撤军。
在仙魔两界相继撤军之后,矜玉公主即刻就要以天庭长公主的身份,赴往魔界去和亲。
虽是结婚的大喜之事,放眼天宫上下却无一人喜悦,只有矜玉公主一人,仪态间的风华丝毫不减。
她按照了仙界最高规格服饰的妆点,头戴着玉璋凤冠,玛瑙步摇,一袭炽红色的金龙云曳地望仙礼服,仪态端方缓步走出南天门。
这身华贵无比的婚服,本来是她为嫁给明觉掌门而准备的,如今却要穿去远在千里之外的魔都皇城,这是她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事情。
在踏上马车之前,她最后一眼望向这高耸入云的天宫的南天门,望向那痴痴站着的天后和裕荣太子。
强忍住了泪意,她毅然决然地踏上马车,从此与天宫的一切作别,踏上去往魔界的征途。
到了第二日早晨,公主出嫁的銮驾经过彭山腹地的时候,只见前方有一人一马,从远处向着随嫁的车队冲了过来。
天庭随军本以为来人是劫匪,立刻严阵以待,结果最后定睛一看,那人竟是明觉山的洪台仙君。
只看见,洪台仙君身着一身简易的军中便服,一人一马,向着公主的马车信步而来。
随嫁的车队依旧继续行进。他们日夜赶路不敢停歇,唯恐错过了与魔界约定的期限。
矜玉公主得知是洪台仙君前来送行,立即抬手打开了车帘,抬眼时却见那俊雅威武的仙界仙君,正骑着高头大马,伴在她的轩车旁边。
车帘被掀起来,洪台仙君那一双端整出众的含情目,情意深长地看向车内,一眼万年。
矜玉从未见过洪台仙君这般英勇过。
逆着阳光,他笔直的脊背如不折的松柏,潇洒绝俗。他好像一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就这么看着他,矜玉公主迟迟不肯放下车帘,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但如果此时不说,定会让她念念不忘一辈子。
最后,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洪台仙君还是低着声音说道:
“公主,我送你去留文边境。”
*
沿着彭山一直向西而去,有一处河口可以一直通向留文海,那里有魔界人的迎亲的船。坐上魔界人的船,再顺着留文海再一路西去,跨过那浩瀚的海湖,就可以到达魔界。
听得到他说这话,猛然间矜玉公主觉得心中一动,像是蝴蝶停栖在了花蕊,美好但难留。
她垂眸,那双凌霜雾眸隐于纤长的睫毛下,压着嗓子低声回应他:
“有仙君送我,矜玉感激不尽。”
去往留文河口,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为了护送公主出嫁,洪台仙君一路风尘仆仆,跟着车队一起不眠不休。
车队从清晨一直行到日暮,从日暮行到天黑。
天黑了,四周黑漆漆,矜玉公主整夜无眠,在车内枯坐了一夜。
一整晚,她听得见轩车旁一直有马蹄声,那是洪台仙君一直在旁边护送着她。
她与洪台仙君,还是头一次离得那样近,这时候他的样子,成了她在仙界看到的最后一道风景。
明明只隔着一面车帘的距离,但从今夜之后,却要相隔于整个仙魔两界,将她这一辈子的幸福都耽误掉。
她的感动终究还是来得太晚。
真正爱你的人,是一直以来的无声无息的守护者,可她以前却被流云遮住了眼,从不知道这些。
在仙界的最后一晚,她竟懊悔得无声痛哭起来。
眼前人因为太过缥缈,她终究没能抓住,身后人却因为太过卑微,她睁着眼睛都看不到,直到最后跌落云头,才知道自己的机会已尽,一腔痴情终究还是扑了个两头空。
她遍遍回忆着自己的前半生,真像是一场尊荣华贵的白日梦。
一夜未眠,她哭惨了花容,清醒时却见天色渐明,留文河口已近,而魔界人的船就在前面。
而最后,到了上船之时,矜玉公主感到心中慌乱。
身为金尊玉贵的天庭长公主,从容端庄如她,到了最后关头却不敢正眼看向洪台仙君,看向他那双含着深情的眼。
这真情实意来得太过刺目,而她已经没有机会选择了,错过他就是错过了一辈子。
终于,船开了。
魔界人的船,船上的全是魔界人,而她只有两个陪嫁侍女,一船的金银细软。
红着眼,她好奇地向窗外望去,浩荡的海湖呈现在她面前。
身为公主,她却从未来见过海湖,这一望无际的海湖,水天一色,浩渺无垠,就像无尽的欲望,吞噬掉一切。
看到这一片荒芜的景象,她在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等跨过这片欲海,她定要断绝一切情爱,在遥远的魔界宫廷,争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
魔界已经开始逐步逐步的撤军,士兵们高兴坏了,各个憧憬着回去之后要如何如何,就连路山王与平山王也开始跟队里的军官们露天喝起了酒。
平山王喝得醉醺醺的,他红着脸躺在星空下,悠闲地摸着肚子。
而路山王在一旁啃着羊腿,与军官们谈笑风声,不打仗的生活过得好不惬意。
这时,一个士兵走过来,对路山王说:
“王爷,撤军在即,军中事情杂,而我们看守着那仙界掌门又不能缺少人手,还请王爷多拨一些人手给我们。”
“确实。你们一定要看紧一些,让他跑了就不好了。”路山王道。
路山王咂了一口酒,放杯时顺道又问了一句:“如何,被关了两天了,那仙界掌门有没有要死要活的?”
那士兵说:“那倒没有,我见他安静得很。”
却听一旁跟着路山王一起喝酒的军官忽然提醒了一句:
“看守还是不能懈怠,他们仙界人狡猾,看着安静就不一定真的安静。”
“确实啊。”路山王将眼珠转了一转,“那仙界掌门敢只身一人来我跟我们谈判,面对我们这么多人还能镇定应对,言辞一点也不影响,的确是有能耐的,你们可千万要盯紧了。”
“是,王爷。”
然而,路山王回忆了一下谈判时的场景,依旧有些不放心。
“你说这么狡猾的人,居然这就么甘愿充当这个人质,我只怕他手里面还攥着什么底细不肯交出来。”
旁边的军官应和着点头,而路山王又谨慎地摸了摸袖子,“之前我也没有试探过这个仙界掌门的功力,你说他要是跟那凌峰仙君一样是个高手,撤军途中一个不注意逃了怎么办?所以我们的看守一定要再加强。”
“其实,也不一定要加强看守,”
旁边的军官突然想出个主意,“倒不如直接将他的功力废了算了,被废了内力的仙人不会死,但是绝对逃不走,也省了我们很多事。”
路山王想了一下,认为旁边人说的不错。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路山王重新拿起筷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