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自己确实很久没见他这个师弟了,于是点了点头叫他在西厢房候着。
可谁知侍从却说:“琼舟尊者就在这剑场旁边的亭子里候您呢!”
姜青未徐步走到亭子外,迈上青石台阶,果然看到了公输梓祝的身影。
只见他转过身来,一见到他,便行了一个大礼,唤了一句“掌门师兄。”
“不必多礼。”他上前扶过他,“近来可好?”
公输梓祝恭敬地说道:“好,一切都好。多谢掌门师兄挂心。”接着又拱了一下手。
姜青未道:“你随我一道回云上峰,我这就叫张管家准备一桌好酒好菜,今日你我二人也可好好叙叙旧。”
然而公输梓祝的眼神却有些躲闪。他推辞说:“我这些天公事繁杂,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来问问掌门师兄——问完我便要走。毕竟公事要紧,所以也不敢再多做停留了。”
姜青未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接着他便沉静地问道:“是什么事情?你且在这里直接说吧。”
于是公输梓祝袍子一撩,坐到亭间的石桌旁,二人便如此对坐了下来。
公输梓祝看了看四周,眼见着四下无人,便开口说:“我前几日在天宫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对面的人好奇地问。
“一个已死之人。”
姜青未觉得奇怪,公输梓祝便解释说:
“那人只是出现了一瞬,且用了一种奇怪的前所未见的法术逃走了,想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姜青未偏了偏头,“何人?”
公输梓祝此时却坦然地张了张自己的臂膀。紧接着,他又认真地看向对面的人。只见他的眉头已是皱了起来,眼睛里透出一种鄙夷的神色,打量着对面的人。
“师兄你就不要再装了!”他说:“之前的事情,你到现在还在瞒着我吧!”
姜青未这下却彻底蒙了。他闻言先是想了一下,然后无奈着说:“我有何事瞒着你?”
公输梓祝情绪有些上来了。他振袖了一下,且还压低了声音:“还是什么事?自然是魔族的事情!”他用手指骨敲了一下桌面,特地强调:“你可不要忘记之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吗?!”
姜青未一听到“魔族”二字,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只见他深潭似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语气也变得强硬了。
“你如今跟我提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公输梓祝却说:“我看见的那个人,她居然会使用一种仙界没有的术法——你说她不是魔族还是什么!”
姜青未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你说你在天宫里头见到了魔族?对方还是个高手?那你应当去找天宫的巡查禁军,你如今来问我又是做什么?!”
公输梓祝端详着对面的人,正色道:“那个人没死!”
“谁?!”
“那个曾经跟着你的魔族卧底至今都还活着!你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既然如此,你也莫要再跟我在这里作态——恐怕她至今还在仰仗着您的照拂,在我们这仙界为所欲为吧?”
姜青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愣了一愣。
“你说谁还活着?”
“我那日在天宫看到的那个女子,就是之前跟着你的那个魔族卧底!”公输梓祝讲到这里,不得不再次压低声音:“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那轮廓与身形,就是她没错了!”
他凑到对面人的耳边说:“你当初骗我说她已经死了,可现如今此人竟然又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现?难道直到今日,你还在勾结魔族做一些腌臜事情吗?!掌门尊座,您都成功上了位了,野心还是那么大——你一边唱着白脸,一边做着黑脸的事情,你可真是叫小仙我刮目相看了!”
姜青未面对他突然其来的质问,一下子没有缓过神来。他怔了好一会儿,目光再次看向公输梓祝——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在暗中勾结魔界的人?”
“你自己当年曾经跟轩亭老头做的那些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当初你为了上位,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我先不说到底是谁杀了先掌门,光光勾结魔族本就已经是大忌了,这件事你无可辩驳!”
姜青未看着他,面上愠色已起:“当初的事情自然都是有缘由的,你又懂个什么?!”
“是!我不懂!”公输梓祝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师兄你讲得不错!要论聪明才智,我确实是自小都比不上你!但是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面前——在那些最基本的原则面前,我到远比你站得坚定!”
他已然是从石桌旁站了起来,语气不卑不亢:“至少时至今日,我做得任何一件事情,从没有对不起我的良心!治病救人,那是医者的初心,曾经师父的教诲,我至今都没有忘!但是你呢?”
他玩味地伸出了手掌,展开了五根手指。
“五千人!你还记得当初的彭山与明觉山内斗,一共有五千人血流成河吗?!你看,你如今脚下的这个位置,其实是尸骸堆出来的!纵然当初他轩亭长老当初要冤死——他一个人哪底得了五千人的性命?何必呢?!”
他顿了顿:“况且——这一切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放肆!”姜青未凛凛地看着他,在气势上面还是压过了他。他勉强地按捺住怒意:“你当初不在其位,你哪知我当初的处境?!”
“处境?”公输梓祝笑了一下。
“什么处境?难道还不是因为你贪吗?”
“你不单是贪图权位,而且你明明知道那女子就是一个魔界的卧底,还要继续与她纠缠不清!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你若走错一步,就要面临身败名裂的危险——不知在你的眼里,可还有师门吗?可还有我这个师弟吗?”他蹙着眉头质问:“你可还有廉耻吗?!”
“你住嘴!”姜青未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千言万语全被哽在喉间。
“呵呵!”公输梓祝却笑了起来。
他伸展了一下手臂:“不过师兄你放心,我身为你的师弟,是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情声张出去的。但是——”
他继续说:“纵然旁人们不知道,”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是我这心里头里却是敞亮亮的!因为这件事,这些年来,我日日都是如芒在背,但不知你会不会有时觉得心有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