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温暖的怀抱之中,她却感到一阵刺心裂肝之痛。
她曾多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然而她到死都没有力气说出那句话——那句话,就是她长在心上的一辈子的倒刺!
而她在不自觉地发颤中,又听见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破碎开来: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你一直都是个好姑娘……本就是我配不上你……”
听到这话,她感到自己心尖,已经淌出了眼泪。
“不要说那样的话……”
她低哑的喉咙里想这样说,但是这具残破的身体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心里想:他果然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性子。她不禁又想起他们二人之间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一时感慨万千,可如今她的心境却不如以前那样的天真了。
而他一直这么抱着她,很久很久。
在这之间,他一直温柔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就像哄孩子似的。
她与愿意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但那些鲜红的流出的血液却尽数涂在了他雪白的衣襟上。
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因此嫌弃她脏,他反而更加温柔的安慰她,在她耳边鼓励,语气是那样的沉痛。
他说:“不要怕,撑住——”
于是,苏湮颜用最后一点的清晰的意识心想:我也很想撑住。但是,但是现在......
就在这时,她感觉他好像在她的脊柱上面扎了一针,尽管她感觉不到什么针刺感,她只是模糊地看到,他收针的时候,直接将枚银针丢到地上去了。
你看,治她的大夫气得连家伙都丢了。
她虽是知道自己始终逃不了这一死,但还是在意识里面笑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犯贱地自嘲,她现在应该哭才对。
她该哭这世事的凉薄,哭这造化的弄人,哭自己太无能太愚昧,也哭她所有的爱与执着终于被撞死在冰冷的厚墙之上。
但是,她此刻却并不想哭。
此时此刻,她既不求生也不求死,她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自己能够像这样多抱一抱他。
她的这辈子,那些岁月与记忆,已经全被旧日里的风搜刮了去,而如今也只剩下现在这么一点点余温了。
她如今别的什么她也不想管,现如今她是不是可以自私一点,去快意地享受一个寻常的女子应该得到的关怀呢?
而哪怕这样的愉悦只有一瞬,她只要最后的这一瞬——
她只要一个瞬间,因为在那个瞬间里面,她早已与他一道从新婚燕尔,一直携手到鹤发苍顶,子孙满堂......
她觉得他们应该有这—都样的结局才对。
这时,她依旧听见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如同线香的灰烬一般从折倒下来,覆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如此埋了她也是好事。
他说:“我知道你一直—很辛苦,但是,我们曾一起许过誓言的——你忘了吗?”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
“那些话,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忘。”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不要这么匆忙地走——你要相信,有朝一日,我们也可以和而不同,美美与共——你要相信——”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了,但是她一点也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能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他用一种几乎是祈求的语调,颤抖着说;“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要就这么离开——求求你——”
苏湮颜此时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是她的脑海中却看到了他抱着她的画面。
那种场景,温柔到凄苦,足够使人目断魂销。
她喜欢他这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说出一句“我爱你”。
爱这个字眼是有多疯狂,它让所有的不合理都合理了,又让所有的可以又变成了不可以。
曾经,在她没有遇见他之前,她也是理智的一员,然而直到她遇见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缘分便注定了。
即使那个时刻,她从没想过要占有他,但是缘分这种东西就喜欢开玩笑,偏偏要将她二人绑在一起。
但是,在这世上,不止是有爱情啊。很多东西比爱情来得更碰巧,比爱情更使人疯狂。
她也犹记得曾经,她曾见他淡梅疏雪一般的玉立于风前。或许,一个人太好也会成为一种错。
有得时候她觉得,她或许也不是真的爱他,她爱上的是自己的软肋,爱上的是她的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那不然怎么说他是禁忌呢?这禁忌的东西往往最会惑人,它有时写在美的背面,蜜糖与砒霜和在了一起,一碰便会直接扼住宿主的喉咙。
然而,即便是这场爱情要使她付出生命,但因为这爱情本身太过美好,好到她觉得值得做这样的一场等价的交换,即便是受苦她却依旧甘之如饴。
就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往上升。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着急地发布自己的临终遗言:
“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口齿不清,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此时,她的口中鲜血满溢,简直就像一个可怖的女鬼。
尽管她感觉自己当时的姿态一定是真的丑啊,但是有人却不嫌弃,还是非要将她像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她觉得心痛,但又无可奈何。只得随自己的神识如同秋风落叶一般吹开去……
她的全世界在她眼前慢慢消失,也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消失——
这个叫苏湮颜的人,她曾经在这世上活过,也曾那样的爱着这世界,如今她是真的要走了……
她感到有一道白光洒下来,照在她的头顶就好像要将她。
再然后,她所经历的一切在她的都开始重新演练。
这叫什么?
这个时候还会出现什么?回光返照!
在那回光返照之中,她看见她的父亲的脸,他对她说:
“颜儿,爹爹不怪你。”
她几乎又要失声痛哭,然而她的声音却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里一样,没有丝毫的回音。
一道白光从四面八方拢住了她,好像天边有一个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或许是一段梵唱,或许又像是什么人在低语,不过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