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你若是非要去来卢峰,我会陪你一道去,而且还要叫上我们明觉山所有掌事的仙人一道去——
只要听见了掌门开口说话,我就当众给你赔礼!你看如何?”
常啸长老无奈地摊开了摊手:
“轩亭长老,你这又是要做什么?!非得闹成这个样子干什么?你当这是闹着玩的吗?”
轩亭长老大袖一甩,严肃道: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可是真的要召集一众弟子去一趟来卢峰,特意拜见一下掌门尊座!”
常啸长老到了这时才知道,轩亭长老此番与他攀谈其实早就打了这个主意,不知不觉竟被他带了进去。
而眼下,其实是轩亭长老他自己,想着要召集众仙家去来卢峰请掌门尊座“出山”呢!
这样一想,不禁真的开始觉得此时奇怪,莫非是轩亭长老真的知道什么?
也不知是谁的腿脚如此之快,竟一下子走遍各个峰头,用商讨开会之名,将明觉山的各路仙人一齐全部邀到了梵净掌门的来卢峰。
来卢峰的金顶高塔,依旧这么挺拔高昂,而众仙的到来,只惹得这来卢峰上顿时仙气逼人。
人群的脚步一齐踏上这掌门尊座的落塌之处,那仙履踢踏的声音,着实显得有些气势汹汹。
而他们直到来到那静室的门口,都只见了零星几个下人,甚至就连之前拦住轩亭长老的那个侍女也不见了踪影。
众仙到这时候才终于感觉到了有些不寻常,各自奇怪地唏嘘了几句。
而他们又见到轩亭长老打头,径直走到了掌门尊座经常呆着的静室门口,敲门唤道:
“掌门,众仙今日一同来拜见你,庆祝前线终于击溃了魔军——还请您出来见上一见!”
众仙皆敛声屏气,静候掌门尊座发话。
但是等了很久,静室里依旧悄无声息。
轩亭长老再也等不得了,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这静室里的香炉香烟缭绕,一片静谧。
而梵净掌门正背着身子,坐在他往日爱做的那个蒲团上。
他花白的头发上戴着金冠,锦袍一身整齐而肃穆。
“掌门尊座?”常啸长老小心地开口询问。
而这个昔日里严正而威严的梵净掌门,却始终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
轩亭长老那种不祥的预感,在此刻成了真。
他急切地走了上去,却只见梵净掌门就那么僵硬地盘腿坐在那里,锦衣华服遮住了他腐朽的身体——
他已经成了一具僵尸!
原来,这香炉里燃着的香是为了去除这腐尸的味道——这明觉山最尊贵的梵净掌门,已经是死了好几天了。
轩亭长老极力忍住心中的遗憾,他伸出手去触摸这尸体,试图检查掌门的死因,却发现在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柄短剑——
那剑身直刺心脉,手法之狠辣,使他再也不忍心看了——
而他此时再也忍不住,悲痛地流下了眼泪,一把老泪纵横。
而众仙家见此情状,不约而同地纷纷跪倒,哭做了一团。
在这样一个惊吓之下,来卢峰上已然是哀嚎声一片。
此时此刻,愤怒与遗憾正唱着主调,好像恨不得要把这天都哭得坍塌下来。
在这些人里面,云上峰的怀容仙君自然也在其中。
只因他拜伏在地上,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不妨也跟着他们掉几滴眼泪吧,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又想起,当年他师父去的时候,他也没敢多哭几下,那时他只怕自己要是不下心伤心过了度,就有可能会钻进消沉的死胡同里去,进而生出一些要死要活的想法冒出来——所以当时他连存有难过的想法,都就成了一种奢望。
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意料之中的梵净掌门的死,他一时竟然挤不出一滴眼泪来——该哭时又不哭,这该死的心情竟全部错了位,想来这人也真是难做。
逝者已去,而生者的眼泪却多是留给他自己的。
这时,从后方传来一声哭丧的声音,兴许是梵净掌门的徒弟。
只听他哭着喊着,声嘶力竭:
“掌门师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你留下我们这一山老小,我们今后还能指望谁来活!?
你可知这偌大的中土内陆,可都指望着您再活个千年——是谁这么丧尽天良!是谁这么灭绝人性!掌门尊座啊,你走的冤啊!”
在这一片跪倒着的人之中,有不少已经是哭得前仰后合,就差把明觉山的一草一木全哭得凋残掉,好像只有如此才可证明其心中乃是赤诚一片。
姜青未倒从不觉得觉得自己也是个心怀赤诚者,不过他总会装作自己与世无争。
“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从他记事时开始就已经烙印在他的身上,这也是他死后要带进坟里头去的五字真理。
不过,这些逢场作戏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只用袖子在额前掩了掩,便当做是哭过了。
这种动作,就如同当初在鸥歌岛上对那个魔族卧底说的情话一样,相当的自然而然。
他知道,说那种话的时候,他只要将语气保持住温和谦逊,那种话一旦说出来,无人会不喜欢听——说不定这也能算是一种礼貌。
但是,只有一点,他无法理解:
他当初亲她的时候,也能算做是一种礼貌吗?
就这样想着想着竟失了神,他踏着虚步,随着众人一道退出了来卢峰。
这时他的脑中才开始反思——
自己果真是大逆不道,掌门尊座的死如今已经确凿,而他竟只想着那个女人——那个魔族的卧底!
其实,在那日他拿到她写的那个“忘”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凉了。
这世上往来熙攘,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会走向不同的路。老天绝不会因为人的一厢情愿,就感动得要改天换地。
他只是不知道,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是假,是善是恶。她就是一个谜,一个不被人允许去深究的谜。而她的答案到底是什么,这本与他就没有半点关系。
她出离于这体制之外,而他自己却身处于这繁网之中。
她若是善者也与自己无缘,她若是恶者他也不想诛她,她若是不善也不恶那就最好——到时候她就会在这茫茫众生之间慢慢消隐而去,因为她与普通人无异,谁都可以将她代替。
而这时,轩亭长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
他回眸一看,却见轩亭长老盯着他问:“在想什么?”
姜青未道:“在想今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