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窦万眼见目的地就在前方,缰绳一掷任其缠住一棵树干,一个飞身,他冲进废弃的地下角斗场!
一个刹步,随着衣袍飞摆,他放眼望去,角斗场内空无一人...
“言儿...”他看看地上的新脚印,顺着脚印飞向二楼看台。
根据脚印,他确定言漠曾在此来回走动,还在岩壁处停留过。
“你为何会来这?难道...”
他来回看着脚印,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岩壁上...
当年剿匪,奇铭在林中阻止言漠发狂后,便折回了大军所在地,待秦迩控制住地下角斗场并成功灭火后,他随对方一同进入过此地。
听完封止的复述,他见千丝万缕已经被大火烧成了残碎,便下令让人检查了那个老大的尸身。
因为尸体已经焦烂,死因难辨,唯有封止的证词与岩壁上的刮痕能够说明真相。
地下角斗场虽然被大伙烧得焦黑,但此地未经风化,岩石保留还算完整。
回到如今,奇铭盯着焦黑的岩壁,他知道言漠已经发现了端倪。
出了角斗场,奇铭发现离去的马蹄印,一个飞身上马,剑气一掷,握住缰绳后,他再次策马奔驰!
萧瑟的林间流窜着一股寒意,呼呼冷风下,言漠骑马抵达镇上时,已经冻红了双颊,团团哈气渐大渐小...
见来往之人越来越繁密,她放慢了速度,观察着镇中情形,缓缓骑马而行。
当年角斗场老大死亡,因为隔着千丝万缕,她没有看过尸体,仅凭老大抽大烟便判定那人死于大烟急性中毒,实属武断。
而凭借岩壁上的划痕,还有当年她见到的长枪缺了一个角,以此判定是封止利用她,会不会也属武断?
千丝万缕不仅锋利还很有韧性,借由此特性让长枪之尖出现裂痕,一击打中岩壁后,又借着坚硬之物将尖头射出,就此击中目标。
当时她也想抓获老大,而封止看起来是与她对打,实则没有远离千丝万缕的地盘,反而一直借势擦刮千丝万缕,几乎将整张网“点燃”,若对方的目的是想知道所有丝线的走向,那这一行为便很好理解。
这样的手法需要操作之人把握每一寸每一厘,做到稳准狠!
而封止不仅能以巧妙的变化角度徒手搬出草垛马车的车轮,平时还爱做各种手工,木竹、铁铜等不同材质皆有涉猎,只要有图纸,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样样精细,看似大老粗,实则,其心思极其细腻。
原本,她当这一切真是封止的爱好,如今想来,老大若真是死于长枪之尖,那当年的封止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将士!
准确地说,在她看来,封止更像特工!
那黑剑呢?会与其有关吗?
思及此,她复又想起,似乎自从封止到来后,每每他们面临困境,总会迎刃而解...
先是随葵州之乱而来的福州匪祸,后是齐州水灾,他们流浪到这些地方的时候,总能早早听闻风声,避开天灾人祸。
随后,他们途径嵩山,最后选在了澜州的三月山建立山寨。在澜州的这五年里,是他们最安稳的日子。
直到三月山发生雪崩,旧山寨塌陷了一半,寨中虽无人受伤,可齐先生觉得不吉利,需要重新选址,这才一路迁移到京城之外。
而京城对山寨管制加严后,狐狸就顺其自然地出现了...
其中会有关联吗?
不管是北线的那次救急,还是天幕派的查探,为何都是封止?
封止真的只是封止吗?
“客官,快来看看,今日新出的话本,刚到的雪山茶嘞~”
被摊主拉回意识的言漠不禁投去目光,盘雒镇内也坐落着大大小小的茶馆,进出的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
想到在京中,常常见到陛下勤政到深夜,她不得不感叹,这些年,不仅是他们别院中人的日子变好了,从葵州城到盘雒镇,百姓们的日子也变得美满闲适起来,这些茶馆就是最好的证明之一。
思及此,言漠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疑了,从山寨到别院,日子渐渐变好,与陛下治国有方脱不开关系。
“希望锦哥哥以后也能成明君,留芳千古。驾!”
她如此祈愿着,甩甩脑袋别开过多的思绪,开始在镇中搜罗应急物品。为了摆脱窦万,她只能轻装上路,原本的马和大部分行李都留在了怀桐客栈。
出了葵州地界,她策马奔腾接着上路,直至夜晚降临才抵达荀州龙马镇。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上等房一间,上两个小菜加一只烤鸡。”言漠说着将马交给对方。
“好嘞~客官里边请~”
此客栈内,每间上等房都配有一个小院落,周围宽敞而幽静。
晚膳后,言漠服下回力丹在房内调息了近一个时辰,又在院中试炼了剑招,随后,为了养精蓄锐,她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衣袍,合衣钻入被窝就寝。
玉钩挂空,枯枝摇颤,寒冷的空中前一刻还静悄悄的,后一刻就见一袭黑影带着一道流淌的猩红残光,破空窜过!
当言漠警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已经转了个弯,被子有些凌乱。
迅捷一个起身,她拿起怀中的双剑,一个闪影来到门扉处静静聆听!
嗖嗖!嗖嗖嗖——
随着屋顶上窜过声音,言漠开门查看,却不见任何异样...
她飞身上了屋顶,巡视了一圈后,确定四周没有隐藏的气息这才飞身而下。
然,就在她踏入房门之际,忽觉身后传来一阵迅猛的风力流动!
下一刻,感受到熟悉的内力气息,她一个惊诧回眸!
奇铭一掀窦万的面具就在对方回头一刹那,大手一揽!
月色之下,顷刻之间,言漠来不及看清,只听面具落地发出清脆之响,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便迎面撞上来!双臂一扣,将她锁得死死的!
“嗯!”
被堵住呼吸的她看着对方那微微狭长的眼线与根根分明的睫毛,一时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是他?
面具就着月光静静躺着,夜风吹起飘带,轻盈悠扬而绵长...
这种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吻,竟让言漠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压抑的思念本像封口的酒坛,任其发酵,外头既闻不到也尝不到...可是,一旦对方出现,酒坛就像烧烫了一般,那些不知是甜还是苦的琼浆兀自冲破封口,化为鼻尖的酸涩,化为烧喉的哽咽,又化为无尽的索求!
感受到一点咸味,奇铭不禁蹙起双眉,开始步步紧逼,将人逼进房内...
狂热之下,四周被殃及的小器物全然打翻!
本冰凉凉的房内,因为多了一人而温暖,交缠的呼吸代替了言语,缠绵之余,倾诉娓娓道来...
“哈...哈...”言漠因为哽咽,使劲换息,再次沉沦于吻后,她只觉满腔的委屈越来越浓!
“啊!爱妃...下手还真狠...哈...哈...”奇铭吃痛后退两步,捂着伤口平复呼吸...
“哈...谁是你爱妃?!你我已经和离!”言漠一边缓和呼吸,一边擦掉眼泪,冷冷道。她看看对方那身熟悉的装扮,还有落在门外的面具,更觉气愤,刚稳缓的呼吸又再次加速,“哈...挺能演啊,臭狐狸!哈...知道这里不欢迎你,就赶紧给我消失!”
奇铭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借由伤口作痛而轻轻呻吟...
“呵!”言漠见此,冷呵一声,“王爷倒是爱演,竟还舍得让新人独守空房!既已和离,就该断得干干净净,我不想见到你,王爷慢走!”
“......”奇铭借着桌案强撑,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是一个不支,直接倒地!
“!”言漠听着那声砰,刚想查看,忽然顿住身形自言自语道,“每每都是这一招,你不嫌腻,我还嫌腻呢!”语罢,她转身就床一坐,一个马步伸手拄起下颚,气势外放!
看你演到何时?!
房内十分安静,言漠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终是抵不住越握越紧的拳头,以及越蹙越拧的眉心...
“狐狸?狐狸!”
最终,她还是起身扶起对方,将之放入床褥中。
就在她想解开对方衣襟之际,一只大手悄然覆上她的手...
“爱妃果然还是在意本王的...”奇铭睁开疲惫的双眼,不忘浅笑道,“言儿,看在我负伤追你的份上,可以不生气了吗?”
“我信了你的邪!”言漠狠狠抽回自己的手,“王爷武艺超群,谁能伤你?!有空演戏,不如赶快回京!”语罢,她起身就想往外去,却不料被奇铭抓住了刻刹剑鞘的一端!一个歪身,她直接回到了床上!!
奇铭,两下就卸了对方腰间的双剑!
“!”言漠刚想抓回刻刹,就见苍泣滑落床边,还未回神就被奇铭一个翻身压制在下!她刚想出手点穴,却被对方抢先大手一抓,钳制在头顶!“狐狸!你适可而止!!”
“......”奇铭刚想吻上,见对方气得整张脸都红了,他露出惯有的浅笑凝望着,声音好听道,“我为何要适可而止?”
“是你说你有爱慕之人了!”言漠没好气道,“是你说我不该霸占王妃的头衔!”
奇铭一听,不禁加深笑容道:“哪里有新人?爱妃冰雪聪明,不难想到,那是我为了帮皇兄而设的局。将你‘赶出’京城,众人才会相信我真的对黄姑娘有意。如今,局已成,我便立马赶来找你...”说着,他更加靠近道,“是谁说的,你我之间只是交易,既然只是交易,你又为何这般生气?”
真心被戳破,言漠一计愁恨眼神射过去,只觉得眼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
“你还想往哪逃?”奇铭垂着温柔的双眸,“明明舍不得,为何你就是不愿直面自己的真心?”
“臭狐狸...你故意的!绕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让我伤心,果然老奸巨猾!”
奇铭轻笑一声,委屈道:“你的性子又倔又强,不下猛药,你还要躲到何时?”
向来牙尖嘴利的言漠竟一时无法反驳,任由对方擦拭自己的眼泪,任由对方一指划过自己的脸颊,勾起自己的下巴...
梦落天涯欲白头,
香衣雪肌诉肠柔。
休悔徒遗宁心痛,
怎舍玉人惘陌游。
随着腰带被对方解开,言漠大吸一口新鲜空气,忽然回神!
“哈...哈,狐狸,住手...”
“我的真心...你还不明白吗?”
言漠:“......”
见对方不答话,奇铭抬眸对望,看到言儿脸上的绯红,他忽觉耳根火烫火烫...眼下,不管对方说什么,任何拒绝都像欲拒还迎...
“狐狸?!”
奇铭眼眸一凝,一个起身一把拉起对方,用身形罩住言漠,他双手一摁,牢牢抓住床的横棱!
“爱妃是喜欢这样吗?”
言漠微微一惊,努力压制下杂念后,她轻推对方,试图寻找空隙。
奈何,不管她往哪边逃,奇铭都会拦住去路,直到对方再次完全压制她!
两人离得极近,就这样对望着,温热的呼吸互相交错,近在咫尺...
“...果然小别后,”静谧许久,奇铭先开口温情道,“最难得,他地相聚,胜·新·婚~”
“狐狸...”言漠不禁露出一个愁帘疏雨般的神情,正想回应,不料下一刻,她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你真的受伤了?”随着询问,她推开对方一看,果然,奇铭的腹部正在渗血...
“无碍,一点小伤...”奇铭拉住对方,依旧抱人锁怀,“别走...”
“是我刚才那一拳,害你伤口裂开了?”言漠十分担忧又自责地看着对方,“谁人这么厉害,能伤的了你?”
奇铭望着对方陷入沉默,深觉今晚是继续不下去了,他松开双臂,轻声道:“追你追得太急,不慎中了马贼的陷阱...”
“窦万说的路上被抢了...原来是真的?”言漠灵活下床,从包袱中寻出金疮药递给对方,“我去打热水。”
奇铭看着言漠远去,迅捷解开衣襟查看,露出的伤口很平整,大约一寸不到,竖在肚脐右侧三指距离,而其内渗出的鲜血中偶有黑色血液,伤口附近呈现枝条状,青黑相间...
一刻后,待言漠打着热水回来,却见奇铭已经换好药与纱布,**不裸地躺在被窝中。
正逢此时,店小二打着哈欠,将奇铭的行李搬了进来。
离开地下角斗场后,奇铭骑着言漠留在怀桐客栈的马,带着剩余的行李,依据马蹄印迹一路追寻,途径镇落,他多番询问路人,这才追至此处。
见小二离开后,言漠纳闷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奇铭换上言漠递过来的衣袍,非常主动地往床的里边挪了挪,拍着被褥浅笑望着对方...
“想知道?”他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用眼神再次指指被褥,意思很明确。
“...犄角旮旯的清石村你都能找到,还有什么是你找不到的?”言漠不在意地转身道,“我睡姿不好,床给你了。”
“啊...”
“......”听着身后的呻吟,言漠明知是奇铭故意的,却还是忍不住钝足,谁料,仅此一瞬,奇铭竟然蓄力一甩被子将她罩了全!
被角一拉,言漠整个滚落床中,正好停在卧佛睡姿的奇铭面前!
“狐狸!”
“你知道,我为何化名窦万?”奇铭拉紧裹缠的被角不愿松开,“窦,”他一指指着自己,复又指对方,再指自己,“万。”
“逗你玩?!”言漠即刻心领神会,十分气愤地盯着对方!“偷奸耍滑、设彀藏阄,看来王爷十分乐在其中!”
“呵~唯有苦肉计总能在你这起效...”奇铭笑着贴近对方,“买糖葫芦那日,我本无意隐藏身份,怪只怪你没有认出我来。”
“你戴着面具,又时隔多年,我怎么可能认得出你?”
“那昨晚呢?明明掀开我的面具便能确认,为何中途放弃?是怕期待落空吗?”
言漠真是越听越来气,假笑着很没好气道:“那还不是王爷演技好,兰花指、娘娘腔,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说着,她盯着对方的脸颊,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奇铭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继而垂下眼眸看似冷静道:“就是要本王脱光了伺候你,我也有脸做~”
“臭狐狸!不要...”
脸字还未出口,奇铭大手一松,寻着间隙将人拢入怀中,盖好被褥!
“狐狸你...”
“放心,有伤在身,就让我好好...睡一觉...不许再悄悄离开,言儿...”
“......”言漠正想挣扎,却见对方声音逐渐微弱,不过几息便入了睡,只好放弃...
此心安处是吾乡,心,总是经不起流浪...这种归属感包围着,宛如冬日的炉火,让人留恋着难以抗拒...
言漠把头埋在对方温热而结实的胸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待大仇得报,她便不再逃,回到这个她眷恋的男子身边,任由海枯石烂,只愿与他共守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