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缨、杨绿柳两人立于墙头之上,这两把七寸长的剑却有如飞龙在天般地凌空飞射,穿过数丈的距离,攻向楚铮的要害。
剑气激荡,寒光变幻,两把短剑不但来势极急,更暗含着无数精妙的后着,几乎将楚铮所有闪避后退的变化尽数封住。
如同有无形的手在控制着短剑!
西门柔看得心都吊起来了,因为李红缨、杨绿柳的剑法似乎都已达到以气驭剑的天人合一之境,再加上两人联手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传闻,展现出来的战力怕会是1+1大于2!
但楚铮一眼就看到了短剑的剑柄之上各系着一根很细的银线,两个老人是通过这根银线来控制短剑的。
光凭一根银线就能将剑舞得如臂使指,确实已非常了不起,但也证明他们离以气驭剑尚有一段距离。
楚铮连手都没抬,腰间的“玄霜宝剑”自动弹射而出——楚铮自然不知道荆无命这把银色宝级长剑的名字,便随便以自己在隐武世界用过的佩剑名字命名,还翻了翻储物锦囊,找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皮革剑鞘将它套了起来,楚铮可不习惯带把离鞘剑,太显眼了。
这时玄霜宝剑自动离鞘而出,但见寒光如雪,一剑出风雪四散,不过是轻轻前刺,根本不成招式,却神奇地堵住了两把短剑的所有变化,只听到“叮叮”两声清响,两把短剑已被震飞了出去。
“以气驭剑?”李红缨、杨绿柳同时色变,失声惊呼道。
“你们离开江湖太久,怕不知道现在的江湖,早非三十年前的江湖了。”楚铮摇摇头,叹道:“这叫‘以心御剑’,是‘以气驭剑’的升级版。”
玄霜宝剑像有生命般自动凌空悬浮在楚铮身边,剑尖遥遥对准了李红缨、杨绿柳二人。
“如果你们还在全盛时期,你们双剑合璧确实有点厉害,我要杀你们得二十招以上,但现在,你们已不值得我出手了。
玄霜宝剑自动飞回鞘中,李红缨、杨绿柳却没再进攻,他们额上全是冷汗,眼中只剩下惊惶与恐惧,原本骇人的杀气更是烟消云散,这个他们俩原本有些看不起的年轻人,实力竟可怕如斯!
正如楚铮所料,两人的胆气已消失,一旦发现眼前的对手不是自己能力敌时,甚至不敢再行尝试。
楚铮没理这两人,忽然扬声道:“逍遥侯,如果这就是你打算用来消耗我的前锋,未免太让我失望了。”
“轰隆!”院墙毫无征兆地崩塌,烟尘与雪花飞溅,露出一个可容马车驶进的大缺口。
但走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不过这个人一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
他相貌极为俊美,肤色更白,几乎可以媲美秦如韵。从相貌看不出真实年纪,似乎还很年轻,但眼角又有了鱼尾纹。
他一身锦衣华服,戴着一个庄严肃穆的高冠,极有帝王之相。
他步子不大,因为他的个子太矮了,程灵素一米五不到的身高,在少女中已算娇小了,但这人更矮,身高估计不到一米二,竟是个身材匀称的侏儒!
偏偏他走路时的步姿龙行虎步,头高高昂起,就像帝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看起来有些可笑。
但谁也笑不出来,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觉得他就应该这样如神般俯视众生蚁蝼。
逍遥侯!
除了逍遥侯,谁身上能散发出如此堪比帝王的华贵气势和让人几乎要窒息的恐怖威严?
阿飞对危险几乎有着野兽般的敏锐,他是除了楚铮外唯一一个提前发现了逍遥侯存在的人,所以刚才红缨绿柳出手,他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
他的心神与战意,完全被外面的逍遥侯吸引住了。
但一向心如坚石、极少会动摇的阿飞了,这时竟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这人的身高顶多勉强达到上官金虹的二分一,但给阿飞的压逼感竟还在上官金虹之上!
“楚楼钧不愧是楚楼钧,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逍遥侯说话的声音柔和而优美,很慢也很有极有教养,还带着奇妙的节拍感,仿如歌者在歌唱,舞者在跳舞。
但李红缨、杨绿柳听到这声音,脸色顿时发青,很快又从青转白,身子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楚铮的目光早从李红缨、杨绿柳身上转移到逍遥侯身上。
他静静地打量着逍遥侯,似乎根本就没有“避忌”的念头,更不知道对于一个侏儒来说,这样长时间打量近乎羞辱。
好一会,楚铮才开口道:“你错了。”
“哦?不知道本侯错在哪里?”逍遥侯居然还在微笑,充满了温文儒雅、以及大人物的胸襟气度。
楚铮叹道:“你将那些不肯臣服于你、武功却又值得你重视的武林高手囚禁在‘玩偶山庄’,想尽法子折辱他们、让他们最终匍伏在你的脚下,却不知道一旦一个人的精气神垮了、胆气没了,就算武功再高,也发挥不出什么威力。这样对待他们,你除了能满足病态的支配欲外,根本就不能指望他们能为你办什么事,更别说,来杀我。”
逍遥侯悠然道:“或许,我本来就只是享受他们坠落、颓废的过程?你可知道,看着这些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人,变得比狗还贱,比猪还笨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他们为了活命,将礼义廉耻甚至做人的尊严都可以不要,到最后,他们为了一瓶酒,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妻女。当你目睹这一切,你就会发现,所谓的人,不过就是蚁蝼、尘埃罢了,渺小而可笑。”
阿飞忽然插口道:“你难道忘了,你也是人?”
对于体会到生命的可贵与不屈,并以此作为自己剑道方向的阿飞来说,逍遥侯这番话简直刺耳、而且不可理喻至极。
逍遥侯哈哈一笑:“我当然不是人,我是神,可以主宰任何人生死的神,包括你们!”
阿飞的手已握在剑柄上了,他的目光冰冷如剑,但腰间的剑始终没拔出来。
因为他找不到破绽!
眼前的逍遥侯自大如同疯子,但偏偏比任何疯子要可怕无数倍。
逍遥侯似乎不屑理阿飞,他的目光落到楚铮身上,缓缓道:“我想你也知道,到了我们这样的境界,已不会再受什么道义、礼法约束,我比你强,就能杀了你,得到你的一切。我知道你这里有两个姓秦、姓水的美女,很快她们就是我的了。”
楚铮苦恼地想了想:“但我杀了你,好像也没什么好处,我对你的天宗没兴趣,对你的女人也没兴趣……我这个不像你,我对女人一向很挑剔,我相信我这正常人的审美,和你这侏儒的审美应该有很大差异。”
逍遥侯忽然没说话了,他依然保持着微笑立在院子里,但目光已变得冰冷,看着楚铮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威严中带着温文的气度已消失不见了,他的身影变得虚虚实实、诡奇无比,仿佛是一道影子,又仿佛是一个幽灵——总之,决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阿飞与西门柔同时寒毛倒竖,下一秒,李红缨、杨绿柳的人头毫无征兆地飞了出去。
没人看到逍遥侯是怎样出手的,他甚至连动都没动,曾经名动江湖的天外杀手红缨绿柳便已身首异处!
残躯从墙头上跌落,鲜血喷溅,逍遥侯却还在笑,只是笑容有如地狱里的幽魂。
“我知道你打败上官金虹和荆无命的过程,严格来说,你只是打败了上官金虹,而不是打败了他们两人的联手。你怕他们联手,你也认为他们两个联手天下无敌对不对?”逍遥侯对阿飞和西门柔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凝视着楚铮,微笑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上官金虹和荆无命的联手如果真能天下无敌,为什么不先来杀了我,夺取我的‘天宗’?这样岂非比从零开始组建金钱帮更加快更加有效率?”
逍遥侯笑得更加阴森了:“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两人联手,也绝对打不过我,所以才不敢上门找我挑战。而且没杀他们,只是想着他们把金钱帮发展得更壮大些,最后再去摘桃子。可惜,一切都被你毁了。”
“我还知道你在这院子里放了不少厉害的毒花,甚至还准备了几十张特制劲弩,每一枝弩箭都涂了剧毒。为了对付我,你做得很认真很细致了。你确实不错,不论是打败上官金虹还是以计谋反客为主,逼得我亲自出手,都值得我称赞一句。”
“像你这样好玩的人,我很久没遇到了,杀了实在可惜,但我偏偏不得不杀你。说吧,你想怎样死?是脖子被扭断?心脏被挖出来?哦对了,听说你很擅长用刀,要不要选择被这把割鹿刀割掉脑袋。”
逍遥侯的腰间忽然多了把刀,刀鞘华丽,刀未出鞘,已能让人感受到那逼人的锋利!
“选择吧,我这人,一向很尊严将死之人的选择。”
楚铮叹了口气:“我只想说一句话。”
“什么话?”
楚铮淡淡道:“反派死于话多!”
哗啦一声,逍遥侯脚下的土地忽然下陷,逍遥侯却在地面刚刚有异变时已如飞魂幻影般掠了起来。
“嗖嗖嗖!”密集的劲弩声响起,数十枝弩箭疾射向逍遥侯。
但逍遥侯四周仿佛有着无形的气墙,能入石近寸的劲弩居然尽数被震飞!
“我说过,这样的小手段对我没用!”逍遥侯冷笑着骤然出手了。
他的动作远远不像上官金虹那样气势惊人、天地战栗,他的动作又快又轻,就像幽灵,真正的幽灵。
明明他之前还在被弩箭攻击,但下一瞬他已出现在楚铮的身前,寒光闪动,割鹿刀有如一道闪电,削向楚铮的咽喉!
这一刀之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仿佛连时空都被劈成了两半。
再加上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的割鹿刀,更是难以抵挡!
楚铮果然没有拔剑来挡格,而是选择了后退闪避。
他的身形后仰,有如箭般向后掠出,整个人面朝天,几乎与地面平行。
他退得快,但逍遥侯进攻的速度更快!
眨眼间他已如幽灵般倏然出现在楚铮的身前,身法之快简直就像直接穿越时空,飘忽而至,甚至连残影都没!
割鹿刀再次闪电劈出!
寒光划出玄奥无比、有如天地规则般的轨迹,万千变化尽数蕴藏在其中。
这一刀下去,逍遥侯相信就像是大罗神仙都绝对避不了!
这时阿飞的剑、西门柔的长鞭才尖啸着攻了过来,但已来不及了。
逍遥侯有十成的把握,先一刀将楚铮的人头斩下来,再将阿飞和西门柔的剑、长鞭削断!
在这样的绝境之下,楚铮居然举起了左手,要用手来挡住割鹿刀。
逍遥侯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但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楚铮的表情。
楚铮居然还在笑!
逍遥侯心中一怔,几乎与此同时,寒光一闪而逝。
没人能形容这一道寒光的速度与力量,逍遥侯的刀已够快了,快得能斩开时空、远远超越了音速。
但这道寒光更快!
逍遥侯的视网膜刚刚捕捉到寒光,神经系统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咽喉处便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整个人倒飞了!
他凌空一个翻身,勉强落地,但已站不稳了,他双手捂住咽喉,指缝间鲜血渗出。
他双眼凸起,原本英俊的脸容已扭曲,满脸不敢置信。
因为一把飞刀已插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一把七寸长的小刀!
小李飞刀!
楚铮身形一晃已重新站稳,望着逍遥侯慢慢开始涣散的双眼,叹道:“所以我说,反派死于话多。”
逍遥侯的咽喉格格作响,他忽然用力拔出小刀,鲜血直喷而出,他用尽全力的力气想将要小刀掷向楚铮,但手刚刚举起便无力地垂下,人也轰然倒地。
一代枭雄,就此气绝。
秦如韵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又惊又喜道:“你……你的飞刀怎么能出手的?他露出了破绽?”
“他的招式没破绽,破绽在他心里。”
楚铮从逍遥侯手里取过割鹿刀,见刀身雪白如霜,冰寒刺骨,显是天下罕见的神兵。
正好他还缺了把刀,便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啊啊啊,不要再打哑谜了!”
“简单来说,他太过自信,又太过愤怒,偏他又是极谨慎之人,压着怒火也要先用话术来瓦解我的战意与信心,反被我激怒。在我布下的陷阱尽数失败后,他又加深了对我的轻视,认为我居然用这样儿戏的手段来对付他实在可笑。”
“当他一刀斩来我选择不战而退时,在过度自信和愤怒之下,他决定马上追击我,要将我一举击杀。阿飞和西门柔奋不顾身的进攻、我举起左手来挡割鹿刀,更是加深了他心中‘楚楼钧已束手无策必死无疑’的念头,这时我冲他神秘地笑了笑,让他心中骤然惊觉。”
“任何人在绝对自信、愤怒的情绪下骤然变为惊觉,心神就会有破绽,连原本天衣无缝的招式也会露出空隙。所以他败了。”
楚铮说得很简单,但当中涉及到的计谋、算计,以及置于死地而后生的胆识,对一切条件的充分利用,哪样不是远胜常人的想像?
可以说,楚铮从一开始就设下局来,所谓的毒草、所谓的陷阱、所谓的劲弩,不过都是幌子,连所有的话语都是为了激怒逍遥侯,让他心神出现破绽。
特别是最后那一刀,他距离被逍遥侯斩杀不过0.001秒,若是他的飞刀出手稍慢,或者未能把握住那好不容易创造出来、一闪而逝的破绽,现在身首异处的就是他。
秦如韵没说话,阿飞和西门柔同样没说话,只是用近乎崇拜的目光望向他。
这一战固然远不及与上官金虹决斗那样惊天动地,但楚铮表现出来的冷静与机变,绝不逊于与上官金虹的那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