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初,天气湿冷,加上道路损毁严重,赶路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不过有朱权等人在,倒让楚铮省心不少,起码前出探路、观察敌情的事都不用楚铮亲自去了,饭菜也有人做好送过来。
随行的护卫除了朱权外都曾是跟楚铮在梁都守城战中杀出城去的好勇斗狠之辈,对楚铮却是发自内心的敬服,一路上服侍之周到简直比起仆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一向低调的楚铮极不习惯,更浑身不自在。
mmp,这不是让我份外显眼嘛?一旦遇袭,第一个被围攻的就是我!
亲自实行过数次斩首行动的楚铮果断拒绝了穿彰显将领身份的软甲,而是换成了与护卫们一模一样的江湖劲装,平时也和护卫们同吃同住不搞半点特殊,更不许护卫们对他行礼,对待众人都以兄弟平辈相称。
他绝对没想到自己这行为会在护卫们心中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朱权和众护卫们都是出身最低层的百姓,平日里没少受白眼和欺负,所谓的好勇斗狠几乎都是被环境逼的,哪怕是在同样以平民为主的彭梁会中也划分三六九等,从没有身居高位者如此尊重、亲近他们!
楚帅是谁?梁都里三大巨头之一,声名赫赫的大侠、拥有“用计鬼神莫测”之称的无敌统帅,这些天里不知多少义士就是因为楚帅来投奔梁都的。
尽管早听闻过楚帅爱民如子、对待部下也毫无架子,但亲身经历着这份平等式的尊重,依然让他们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心生感激,甚至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
……
梁都距离擂鼓山颇有距离,加上要避开很多危险的区域和照顾马车的速度,单程要差不多五天。
一路上车队遇到过几波危机,但因为有哨探开路,都事先避了过去,倒也有惊无险。
第四天,距离擂鼓山不到百里路了。
楚铮站在一处小山丘上,观察四周的地势。从早上起他就有种奇怪的直觉,似乎有什么危险在逼近,但他派了三波探哨向前方出去,也没发现异常和埋伏。
一向谨慎惯了的楚铮决定亲自看看,所以让车队暂且停下,派了三个最好的探哨往回查看有没有追踪者,自己则登上了这处山丘。
俯瞰而下,到处尽是枯黄的冬天景色,落叶无处不在,也使得很多痕迹被隐藏起来,楚铮正举目四顾,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却是李文秀跟了过来。
在施七针的额外帮忙治疗下,这姑娘的伤势已好得七七八八,她不习惯坐马车,全程都是骑马赶路。她不愧是在塞外游牧民族中长大的,骑术倒是不比楚铮差多少。
只是一路上她极少与楚铮说话,吃住都与王语嫣、阿碧姑娘在一起,有时楚铮甚至会忘记她的存在。
“你去过江南吗?”这个身上总带着淡淡忧愁的文秀姑娘忽然问道。
楚铮当然没去过游戏里的“江南”,他摇摇头。
“也不知道江南是怎样的。计爷爷说,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还有很多……”李文秀停了停,把计爷爷后面的那句“还有很多英俊勇武、倜傥潇洒的少年”略掉了。
楚铮继续观察四周,随口答道:“不管江南有什么没什么,你都打定主意回去看看,不是吗?”
李文秀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你说话真有意思。”
我怎么没发现哪里有意思了?楚铮莫名其妙,摇摇头没搭话。
李文秀又问道:“你说,江南会不会也像这里一样陷入战乱之中,民不聊生?”
“不好说,听说江南数个州郡相对富庶,乱民少些,只是被不少势力视为大肥肉盯着,也算不得安宁,战火迟早会烧过去。”楚铮并不算很了解这个游戏世界里的局势,他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从最初的新手导师老伯那里听来的故事。
这个赵氏皇朝已处于风雨飘摇、遥遥欲坠的颓势中,北方有大金、蒙古、契丹等游牧民族入侵,南有义军蜂起战火不绝,内有奸臣当道阉党横行,还有锦衣卫和东厂西厂兴风作浪,加上天灾人祸,乱民四起。
赵氏皇朝五十多个州郡,已有超过半数不在朝廷管辖范围内,各方势力争夺不休,流血战争更是每天都有,随州不过是其中一个缩影罢了。
李文秀沉默了好会儿,又问道:“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会被破坏?”
楚铮发现这姑娘简直有点文青病,他没好气地打击道:“不是美好的东西会被破坏,而是所有的东西都会被破坏,就像最丑的花也会枯萎凋谢一样。同理,丑陋的东西也会重生,比如眼前这枯黄败落的景象,到了春天又是百花盛开的场面。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动态变化的,就算是你曾认为美好的东西,过段时间再看可能就觉得厌恶了。”
楚铮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漂亮姑娘就有客气点的意思,对于他这样见惯了黑暗与地狱的人来说,文青病简直是无病申吟,对于解决问题毫无用处,何况他算是了解到这姑娘格外的固执,于是又继续冷漠地打击道:“世上唯一美好的东西,大概就是已失去、只残留在回忆里的往事。不过永远活在回忆里的人是最可怜的,因为她眼里没有未来。”
李文秀再次呆住了,尽管她知道眼前这男子聪明无比,可能比铁延部中精通,最聪明最有学问的老人哈卜拉姆还要聪明、还要有学问——因为哈卜拉姆也不可能光用计谋就击溃了万余来犯的大军——可也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震撼自己心灵的话来。
李文秀忽然发现,她对苏普所有以为刻骨铭心的感情,似乎真的全都是自己基于小时候的回忆幻想脑补的……她从没认真地考虑过现实里长大后的苏普是否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样,只是固执地坚持认为他依然如以前一样。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很恐惧,就像一件小心翼翼地、固执地要拿在手里的宝物,却最终发现只是个早就打破了、毫无美感可言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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