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鸳鸯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王夫人跪在地上哭道:“老太太啊!求老太太开恩,我苦熬了这数十年才只有这么一个,若是连他也没了,我就真的不能活了!”说着看着贾母犹豫的样子又开始哭贾珠:“珠儿啊!珠儿啊!你若是还在!就是死多少个我也不在乎了!我苦命的珠儿啊!”
这般一哭连带着李纨也跟着哭了起来,贾母只好哀哀的叹了口气道:“让王太医先过来罢!”鸳鸯愣了一下为难的点点头,王夫人道:“不是说大姑娘已经醒了?想来没多少事了,让鲍太医去给大姑娘看看就是了。”
鸳鸯闻言微微有些心冷,却也只能点头应下去了,紫鹃跪在地上摇着头哭着,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张嘴,主子们决定了的事情,她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来反对?心中不由得为黛玉感到心寒和悲哀,贾母见状,也有些不忍,她还是很疼这个外孙女儿的,于是挥挥手道:“你先去罢,照顾好你们姑娘,我一会儿就去看她。”
紫鹃还能说什么?只能哀哀切切的哭着出了门,贾母见状也觉得心里难过于是便哀哀的哭了起来,没过一会儿那太医院的王太医便进来了,先给贾母等人行礼,贾母便道:“不必多礼!快快诊治才是!”
王太医闻言不敢怠慢便上前为宝玉诊脉,过了没一会儿便起身说道:“世兄这症乃是急痛迷心。古人曾云:痰迷有别。有气血亏柔,饮食不能熔化痰迷者;有怒恼中痰裹而迷者;有急痛壅塞者。此亦痰迷之症,系急痛所致,不过一时壅蔽,较诸痰迷似轻。这症乃是急痛迷心。”
贾母道:“你只说怕不怕,谁同你背药书呢。”王太医忙躬身笑说:“不妨,不妨。”贾母便松了一口气道:“果真不妨?”王太医慌忙打包票道:“实在不妨,都在晚生身上。”贾母道:“既如此,请到外面坐,开药方,若吃好了,我另外预备好谢礼,叫他亲自捧来送去磕头,若耽误了,打发人去拆了太医院大堂。”
王太医闻言便躬身笑说:“不敢,不敢。”却说贾宝玉在那里眼珠子略微转了转,便突然又大叫道:“妹妹别走!”堂上人瞬间便又乱作一团,王太医正纳罕间贾母便道:“先送太医下去。”于是王太医便拱拱手告辞了。
贾宝玉一见太医走了,越发发了痴疯病,大喊大叫着不叫林黛玉走,正这时候堂下来人道:“林之孝家的和单大良家的来看望哥儿。”宝玉听了一个“林”字,又是大喊大叫着,摔着枕头被子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快快把他们打出去!”
贾母听了也忙心里知道宝玉是在耍小孩子心性,于是忙说道:“打出去罢!”然后又慌忙抱住宝玉安慰道:“那不是林家的人!你林姑父忙着正事儿,哪里有空管的着她?没人来接她的,你只放心罢。”
宝玉哭道:“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的!”贾母慌忙叫道:“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一面便又吩咐众人道:“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句话罢!”
众人便忙答应,又都不敢笑,宝玉越发满意,于是又看见了十锦格子上陈设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乱叫说:“那不是接他们来的船来了,湾在那里呢。”贾母忙命拿下来,袭人忙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过,宝玉便掖在被中,痴痴的笑道:“可去不成了!”
贾母松了口气,这闹了半天总算是要见好了,便刚要劝他洗把脸吃些东西,宝玉却呆呆的要睡,贾母也只好心累的轻声叫他,谁知宝玉正痴痴的要睡着,却猛地听着耳边一股子震耳欲聋的鼓声,宝玉顿时大叫一声蹦了起来,立马没了痴相,众人不免有些古怪的看着他。
宝玉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于是便又开始大叫这捂着耳朵趴到了床上,拿被子盖着装死,王夫人气的大叫道:“好端端的!谁在弄这些动静?快快叫人过去打死……”谁知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贾母颤抖的叫道:“闭嘴!”
众人一愣,却见贾母颤颤巍巍两眼含泪的拄着拐杖竟然也顾不上宝玉了,颤颤巍巍的就要站起来,鸳鸯慌忙上前扶住,贾母步履蹒跚的向着外面走去,众人自然也不敢坐着,于是便都站起来想外面走去。
到了外面听得越发真切,一阵阵激昂的鼓声仿佛震在人的心里一样,贾母颤抖着嘴唇,似乎有些失声的呆呆的看着东府那边,众人疑惑的看着贾母,贾母抹抹眼泪道:“这是聚将鼓啊……没想到老婆子这辈子居然还能再在贾家听到这鼓声!”
那边林黛玉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憔悴,发丝凌乱,鲍太医在看完之后也没什么法子,只能说是慢慢养着开了个方子就下去了,林黛玉呆呆的躺在那里,旁边的紫鹃低着头哭着,却又不敢让黛玉看到。
黛玉却突然笑着看她道:“你哭什么?”紫鹃摇摇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说话,黛玉“嘲笑”道:“我如今都不哭了,你反倒是哭起来了……”紫鹃抹了抹眼泪道:“姑娘不哭,倒似是比哭还让人伤心!”
黛玉呆呆道:“有什么可哭的?这世间的眼泪都是有定数的,哭的完了,到时候若是还想哭,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为了这些哭?岂不白瞎了我的眼泪?”紫鹃捂着嘴哭着说不出话来,黛玉死寂的眼神突然冒出了一股子星火,慢慢的慢慢的突然变得有神起来了。
紫鹃见状轻声道:“姑娘……”黛玉却猛地举着食指嘘了一声,眼神发亮道:“紫鹃,你可听到了?”紫鹃愣了一下,也屏息凝神的听着,片刻之后道:“是……鼓声?好像是东府那边……”
黛玉两眼放光道:“你快去打听打听,二哥哥又做了什么怎么弄出了这般大的阵仗?”紫鹃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还在自爱自怜的黛玉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不禁有些面色古怪的道:“姑娘,我一会儿还得给你熬药……”黛玉哎呀一声道:“那些药早也吃晚也吃,我吃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好了几分,你只管去打听打听,我只听得了,心里便舒坦了,连身子骨也跟着爽利!”
紫鹃犹豫了一下,黛玉便拉着她的袖子道:“好姐姐,你便依了我罢!果真知道了,比吃药还好!我还会骗你不成?”紫鹃无奈,只好点点头道:“姑娘等着我去前面打听打听。”黛玉老实的点了点头,便两眼放光的目送紫鹃去了。
众人听得贾母的话皆是面面相觑不解,这个时候堂下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一个婆子道:“问的清楚了,咱们府上的门子看的真切,说是东府的璟二爷不知道怎么了,在东府前面演起了全武行,连宁国府的军旗和宗祠里的老宁国公的牌位盔甲兵器都带上了,这会儿子却又领着一大群兵马向着城外玉麟军去了!”
王夫人暗恨便瞥了一眼王熙凤,王熙凤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邢夫人暗示王夫人这不有个二愣子?于是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看戏的邢夫人居然瞥了一眼王夫人后阴阳怪气的开口了:“这好端端的,他又要做什么?不是做婶子的说璟哥儿,这璟哥儿也太能闹了!这府上竟没一天安生日子了,这要是把宝玉吓坏了……”
话音未落就听贾母呵斥道:“你闭嘴!无知蠢妇你懂什么?这是我贾家的聚将鼓!”王熙凤见邢夫人下不来台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但是贾母这也同样气坏了所以她不能不出来打圆场道:“倒也不怪的大太太,老太太话也不说清楚,我们哪里知道冒犯了?连我从小来府上顽耍的,都不知道这聚将鼓的事儿。”
贾母哼了一声,怀念的看着宁府叹了口气道:“你们岁数小哪里知道这些,当年老宁国公从战场上缴获了这面大鼓,一直供奉在我贾家宗祠,每逢战事必要擂鼓聚将,介时凡贾家在京男儿必须立马赶到宗祠准备随家主参战,这是我贾家的老规矩!”
贾母悲哀道:“只是子孙不肖!这聚将鼓沉寂在我贾家宗祠不知几十年了!老婆子原本以为这辈子在没机会听到了……”贾母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仰头喊道:“宁荣二公在天之灵显灵了!璟哥儿得以重振我贾家门楣!老婆子就是现在就死了!也有脸去见先荣国了!”
众人听得两眼放光,王夫人心中越发嫉恨贾璟,只能低着头数着念珠,王熙凤笑道:“那可见必是二弟又要做什么大事了,老太太还不快来人跟着,家里得着个信儿也好有个照应准备不是?”贾母慌忙道:“快来人!让琏儿去前面去追他弟弟!看看璟儿到底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