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我和谢策的亲事了?”秦清小声道。
康王一家、陛下太后、永恩候府,还有惠贵妃他们。
几乎人尽皆知。
也是,就谢策那样的高调张扬,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又怎么会不叫人知道。
偏偏她还存了侥幸相信他,却忘了他素来鬼话连篇,三分真七分假,哪里能作数?
华安长公主道:“阿宁,你想让人知道吗?”
秦清摇头,想到谢策的殷切目光,犹豫了一下,迟疑道:“阿娘不是说过,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不冒头不拔尖不张扬,才是生存之道?”
华安长公主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谢策不是傻子,虽然孩儿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想来如此张扬,定有他的道理。”秦清轻声道。
华安长公主笑了一下,“阿娘是问你亲事,你说那些作什么?”
华安长公主的眼神好像看透一切,秦清默默红了脸,低下头讷讷道:“他若是想让人知道,就让人知道罢。”
“阿娘是问你,你的想法。你若不喜欢叫人知道,阿娘自然有一百个办法解决。你管他做什么?”
“可是……”秦清声若蚊蝇,脸红得跟外头的火烧云一般,“不是有个词,叫夫唱妇随……的吗?”
夫唱妇随。
华安长公主愣了一下,没想到还能从长女口中听到这个词。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秦清脖子红的几乎能冒烟,才止住笑合掌一连说了几个“好”,她眼中有欣慰,也有怅然。
“你喜欢他,阿娘就放心了。”
秦清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可她拿谢策没办法。
也不想看到他露出可怜表情。
秦清抬起头,鼓起勇气道:“那阿娘呢?阿娘觉得,谢策好不好?”
华安长公主沉声道:“他说他做了一个梦,说了很多很多事,阿娘虽未全信,可心底隐隐觉得那是真的。阿宁,那是你未来的夫婿,他什么都有,也不缺一颗爱你的心,你喜欢不喜欢都是你的事情,不必太看重阿娘的想法。”
“可是……”
若她未来的夫婿是阿娘不喜的人,她又为何要嫁?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阿娘更爱她,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让阿娘失望。
“你呀。”华安长公主微微一笑,像是拿她没办法,手指敲着合起来的奏疏,沉吟道,“谢策此人,变化实在太大,虽说他在我们面前毫不掩饰,并不设防,可你还是要多几个心眼。他和安安一样,行事过于不择手段,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阿宁,你还记得在余郡,谢策千里迢迢赶来为你负伤一事吗?”
“记得。“
“他故意与否,你也清楚?”
秦清眼神黯了黯,低声道:“清楚。”
华安长公主淡淡道:“你身边自有暗卫在,何须他英雄救美,他不过是仗着你心软好欺罢了,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今朝他情根深种,能为了博得秦清好感不惜以身涉险,来日情意淡薄,又怎知他会做出何等丧心病狂的事儿?
这世上,最重的是情,最浅薄的也是情。
谁能保证永远呢?
“不管日后如何,可你喜欢,那就随你心意。阿娘不会阻止你,也不会干扰你的决定。你只要知道,阿娘在一日,便能护你一日,你只管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即便有一日他谢策背弃诺言,阿娘也会为你备刀,由你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华安长公主说这话时神情平静,甚至是含笑看着秦清。
语气轻描淡写,可其分量足有千钧,个中意味也只有她们体会。
她说这么多,也不过是问秦清要一个答案。
她若喜欢谢策,那就皆大欢喜。
若是烦不胜烦,她也不会让谢策再接近她的孩子一步。
秦清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华安长公主轻笑道:“无须多言,你我心中有数就好。”
秦清看着华安长公主,眼眶泛红,说不出的感动,愁绪百转千回自心头散去,最终化作唇畔的一抹笑意。
在她心里,阿娘是高山、是流水,她永远仰望,也永远折服于阿娘深埋骨中、不为人知的温柔。
日子一晃又过了数日,北疆二皇子的事情终于有了结论。
以华安长公主为首的武将一派占据上风,狮子大开口要了北疆三座城池,十年的和平以及无数金银珠宝。
这才把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北疆二皇子给放回去。
不少文臣觉得此举简直野蛮无理,有失大国风范,跟土匪有何两样?
这话刚说出来,就被破格上殿的秦湛喷了个狗血淋头!
秦湛脾气暴躁,也不管对方出身哪个世家,官位多高,一把年纪德高望重,直接就问他是不是北疆奸细!
把老头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哆哆嗦嗦跪下去对明章帝诉忠心。
“大人既然为的是陛下和我凛朝百姓,那为何要为北疆说话?大人难道忘了,北疆与我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侵占我们八座城池不说,还将城中百姓杀害殆尽!更何况他们一直对我凛朝虎视眈眈,逮着机会都对我们下手,如此小人行径,以及不共戴天之仇,大人还觉得我们所为过分?倘若大人坚持己见,我也只能甘拜下风,大人宅心仁厚,对如此仇敌都能宽厚。还是说,死在蛮族刀下的,不是大人亲眷,所以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满口道德仁义硬要做好人?!”
说完,不等那老头气晕厥,秦湛就哼了一声,掀起袍子跪下去,道:“臣御前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明章帝能说什么?
秦湛说的话一点儿错也没有,他也受够了满口道德仁义的宽宥之词。
对待蛮族还需要客客气气?
开什么玩笑!
明章帝只意思意思训斥了一句:“你小子,看把孔大人气成什么样子了,回去给朕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闭门思过、好好反省,如此敷衍的惩罚,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这反省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时日,可不就是轻拿轻放,摆明了站在秦湛那边?
孔大人被气的彻底晕过去。
这事儿告一段落,华安长公主总算得了空,在家的时间也多了,便将两个女儿带在身边教导。
她的眼界自然不是两个小姑娘能比的,当阅历沉淀在话语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分量。
单单几日下来,秦清秦沅便觉受益匪浅。
这日华安长公主给她们讲了兵法中的第九计,还未说完,军中来了人请她过去,她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出门。
华安长公主一走,秦沅就跟没了骨头似的狐狸精软绵绵靠在秦清身上,搂着她的腰,跟她咬耳朵,“阿姐觉得,隔岸观火如何?”
亲密无间的姿态,由她做出来也不招人嫌。
秦清略微思考了一下,正要说话,外头有婢子敲门,禀报道:“郡主,二姑娘,韩家的人在外头求见。”
秦清以为是韩云韵,不假思索道:“不见。”
已经桥归桥路归路,又何必打搅她们的日子。
婢子犹豫道:“韩家三老爷在后门那,说您要是不见他,他就一头撞死在门口石狮子上。”
韩家三老爷,也就是韩亭。
秦清一时半会都没适应这个称呼。
就听见秦沅冷冷道:“那就让他死好了。”
秦清偏头看向秦沅,秦沅才反应过来,抱紧秦清撒娇道:“他威胁阿姐……”又说,“我陪阿姐去看看吧,好不好?省的他没完没了,一个劲纠缠不休。”
秦清想了想,“也好。”
但她实在想不出和韩亭有什么话好说,在她心里,早就没有父亲了。
阿娘放他们一条生路,还不够吗?
还待如何?
秦清又哪里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一落千丈的感觉,换做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