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韩亭就知道自己要完了。
他看着摇摇欲坠几欲落泪的华安长公主,和她身后一个个愤怒的世家夫人,一瞬间仿佛置身地狱,浑身冰冷,牙齿打颤。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以他的脑子自然想不到这是华安长公主算计,他看着华安长公主,这样的她无疑是陌生的。这么多年,韩亭从来没见过华安长公主流泪的样子,他也完全想象不出强势的妻子还会有流泪的一天。
他张了张嘴,心生后悔,终于念起了从前的情谊。
明明一开始,他也是很喜欢华安长公主的。
她骄傲如凤凰,光芒万丈,如灼灼烈日让人心向往之。是他自己,没有能力,被太阳灼伤还要怪责她头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亭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冲上去握住华安长公主的手,焦急道:“阿姝,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别人陷害我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害我们的孩子!”
韩亭慌的不得了,他伏低做小一遍又一遍解释,将所有罪责都怪在柳姨娘和怀安伯府身上,他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他猪油糊了心!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殷大夫人扑过来撕扯,拽着他的袖子忽然哭天喊地起来。
“我的老天爷啊!那不过是我家老爷年轻时候外面风流犯下的一个错,和我们家有什么相干?分明是你自己!心肠狠毒,三心二意,还怪到我们头上!这事儿怀安伯府、贵妃娘娘半点瓜葛也没有!我不过是看在那是我家老爷唯一的骨肉的份上,才好心关怀两句,你少给我扯东扯西安那些罪名!”
殷大夫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韩亭骂道:“都说读书人心黑,诚不欺我!你自己瞧着长公主殿下不顺眼,生出那些有的没的坏心思,还要栽赃给我家!茵茵伺候的你还不够吗?就差给你当牛做马!她可是还给你生了个女儿!”
华安长公主居高临下道:“原来,你们都是知道的。”
“不是不是的!三婶!”
秦清冷着脸,道:“住口!”
她阿娘生来尊贵,却被他们蒙在鼓里当做傻子戏弄!韩云芊还有脸叫华安长公主“三婶”?
秦清一字一顿道:“你承伯候府,与我阿娘毫无干系,少来侮辱我阿娘!”
她是气极了,就连言辞就有些激动。
秦沅担心她的身体,季真说过如果不动怒,会好的更快一些。
“阿姐,不要同他们多费口舌。”
“谁是你阿姐!她是我的阿姐!”韩云韵一双眼睛通红,泪流不止,想走过来,“阿娘,我才是你的孩子,阿姐,阿姐!”
丹心和几个婢子拦在秦清秦沅面前,不让韩云韵靠近半分。
谁知道她会不会发疯?
韩云芊跪在华安长公主面前,哀求道:“三……殿下,三叔不是有意的,他心肠软,容易被人蛊惑,您是他的妻子,他又怎么会舍得害您呢?”
她还算聪明,对韩云韵的事情避而不谈。
可惜华安长公主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她对韩云芊本就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厌恶。
华安长公主低头看她,目光如看一只不停蹦跶的臭虫,她慢慢道:“心肠软?是只对本宫心狠吧!”
“来人!去请大理寺的人来!”她一声喝道,闭上眼睛,“本宫倒是想知道,这么多年,你瞒着本宫都做了些什么。”
后面那句话是对韩亭说的。
秦沅将脑袋靠在秦清肩上,像是受到惊吓的幼崽。
在没看到的角度,她微微勾唇,无声地念了两个字。
——贱人。
韩云韵看见了,尖叫道:“你才是贱人!你这个贱人!把阿姐还给我啊啊!!”
韩云韵被狠狠推倒在地。
丹心恶狠狠地瞪着她,当着华安长公主的面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你才是贱人!郡主待你那样好,你却一直想要她死!也不怕遭雷劈!”
韩云韵泪涕横流,抬头就看见华安长公主复杂又冷漠的神情;秦清微垂着眼眸,视而不见;秦沅微勾的唇角轻蔑而挑衅;那些平日里一个个端庄大方的世家夫人,好多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对她温柔和气,如今都用不可置信厌恶的眼神看她。
“阿姐……”绝望无助的时候,她张口就是这两个字。
韩云韵哭的狼狈不堪,她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
“我错了,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阿姐,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阿姐!你才是你的妹妹啊!”
她仰着头,满脸泪痕,狼狈又可怜,眼底还有一丝希冀:“阿姐,阿姐,阿姐。”
她喊着秦清,可秦清却没有看她。
她的眼里早已没有她的身影,此刻因为秦沅一句话轻声安抚,她听的不真切,好像是“怎么会?没有的事,阿姐只疼你”这些话。
韩云韵脑海一片空白,哭的声音都哑了,她只觉精疲力竭将要昏死过去,身后忽然一双柔软的双手接住她。
这样的手这样的力道,韩云韵不做他想也知道是谁。
她尖叫道:“不要碰我!”
她回头用力一推,和柳姨娘两人齐齐摔坐地上。
韩亭哀哀认错,殷大夫人和韩云芊两人磕头求饶互相推卸责任,韩云韵的哭闹,他们仿佛一场笑话。
这里头,只有柳姨娘不哭不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除了一开始华安长公主进来说了那句失望透顶的话,她微微睁大眼睛似震惊,之后就仿佛认清了现实,神情平静无比,甚至还有点嘲笑。
被韩云韵推开,她也不生气。
柳姨娘慢慢站起来,看也不看韩亭四人,看着华安长公主。
华安长公主也看着她,要说这里头,也只有柳姨娘让她高看两分。
柳如茵出身低贱,可她的心机城府,深思算计,步步为营,足以让华安长公主刮目相看。前提是,被算计的不是她。
“长公主殿下。”柳如茵轻轻道,还是那种婉转柔美的声音,似赞叹似惋惜,不卑不亢,“您果然厉害。”
这是她第一次站直身体,和华安长公主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