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许府书房的两位城主六位刺史各自落座,只顾炎一人在座位上暗自生气。
许柬之率先站起,右手搭在左手上,五指并拢成弧,朝着顾炎行了一礼,未及回身,便说道:“顾兄,弟深知竖子与令爱之事皆系竖子之罪,子不教,父之过,是我们整个许家对不住你们。”
“然,大事在即,前方传来秘卫的消息,怕是最早今晨,最迟三日后,潜伏入梦城的皇城士兵怕是要直指翼州顾许二府,若是再不筹谋,顾许二府上下所有人乃至整个梦城,怕是都要沦陷。”许柬之依旧躬身,迟迟不肯起。
“算了算了,这件事都已经这样了,顾丫头都不计较,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吧。”顾炎见许柬之如此诚心致歉,也不好意思再行为难之事,起身虚扶了许柬之一把,算是作罢。
“若是许顾二府府上之人皆当即离开翼州,前往鸣粹,那里地势高绝易守难攻,当是能一挡皇城攻势,皇城来人本就不多,等金卫七日内集结完毕,便无需再惶恐皇城这三两士兵。”翼州刺史邹郁出声回复许柬之,算是扯开这一话题。
“不可!皇城这三两士兵于五千金卫大军无异于九牛一毛,可于现在翼州不过百的金卫,现在动身怕是螳臂当车,且容易加快皇城的动作,激速矛盾。”赵偏隅阻止。
“呔!这帮孙子,开了城门一潜入梦城就直指翼州城主府,让我们措手不及,擒贼先擒王……动了顾许两城主府,灭了梦城的根基,这梦城迟早得大乱。”时将尚快人快语。
一旁的赵偏隅半道捂着他的嘴也没能阻止他说完这段话,只得连连抚额叹息。
许柬之倒是习惯了时将尚的性格,自动忽略他的插嘴,对赵偏隅提议道:“若是只送弈弈和阿许出翼州呢?皇城士兵来的并不多,两百左右的人马,不可能整日监控整个城主府,怕是只针对我们二府府上的重要目标。”
“这倒是可,但也就意味这你们四老于府内不得有半分动作,以你们为饵,转移皇城注意,暗中送他们出城。”赵偏隅的视线看向一旁的顾炎。
“可以就马上行动,送他俩出州,为保弈弈,内子定也毫无怨言!”顾炎急切地道。
“你们可曾想过,若是这俩小的知道自己的小命是怎么用阿爹阿娘的性命换来的,他俩该如何自处?”赵偏隅叹息着。
“我不管!只要能保护好弈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实在不行,到时候你们就告诉她,她的命是阿爹阿娘换来的,那她就更不能再任性,护好自己的命,护好梦城百姓的命,好好的活着!”顾炎激动地咆哮起来,动作粗鲁地拽上赵偏隅的衣领。
这次许柬之倒是同意顾炎的:“我们无关紧要,日后的事态就全交给他们俩了,他们也该担起梦城的责任了,望诸位日后能辅助他俩。”
许柬之又自座位上站起,对着下方的六位刺史深深地行了一礼,又是迟迟不肯起身。
“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一定会好好教导这两个孩子的,他们本就聪慧,掌管梦城不过假以时日。”赵偏隅抚开领口上顾炎的熊爪,虚扶起躬身的许柬之。
然后剩下的五位刺史,邹郁、时将尚、谢领惊、殷晟、部珮均肃然起身,朝着上方的两位城主行礼:“定不辱命!”
那一夜,八人在许府书房商议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各自散去,自作安排。
而回去后的许柬之便以许逸当众拒婚,仁义礼智信皆无,有辱家门为由,抹许逸于族谱,除其衣衫环珮玉冠换粗布麻衣,杖二。
所谓杖二,需打断两根责罚杖,方为行刑完毕。
对外称小厮抹黑入城主夫人许脉脉房内窃取财物且欲行不轨,未曾想没见到许脉脉,被许柬之迎面撞上,杖毙,扔于葬山。
这方的顾炎与其妻未以安稍一说明,未以安当夜便偷摸进入顾弈的药房,找到顾弈自制的假死药丸,溶于水,送与顾弈饮下。
一刻过后,未以安敲响顾弈闺房之门:“弈弈,阿娘想找你说说话。”
房内半晌未传来回音,未以安亟亟推开房门,入眼处顾弈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衣袂流苏垂在地上。
未以安连忙出房门,叫出了躲在一旁阴暗角落的顾炎。
顾炎回她:“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就等弈弈了,你去机关房等着,过了三刻后便开闸放水,我抱弈弈去竹筏上。”
顾府有一波莲池,粉新簇簇,每月末傍晚便会换一次莲水,但从不开闸放莲。
这一夜,顾府却开了闸放了莲水莲花,密密朵朵的莲花荷叶,出了顾府便四散开去。
而另一边,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去了一农家小院。
舍房内两男子粗布麻衣却依旧难掩贵气,他们面前一棋盘、两堆石子,对弈而坐,从容淡定。
黑衣人来到舍房内,一膝跪地:“果如所料,顾许二府的少城主出府了。许家出来的,说是尸体,分明还有活气。但顾家出来的,那位小姐却是死透了。”
“死透了?你怎么看?”棋盘上首的一男子出声询问下首的男子。
下首的男子执石子的手略一迟疑,又缓缓收回:“这顾家背后怕是另有大能,我们所图之事会否落空?”
“不,只她一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上首的男子缓缓以石子敲击桌面。
“他?你知道顾家背后的人是谁?”下首那男子没了对弈的兴致,将手中石子放回桌角处。
然而,上首的男子并未回答,他微微蹙眉,抬首望向窗外,天空中月色正浓,朦胧中恍惚然不清晰。
“再过四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曹滨。记住,曹滨的命,还有那两位少城主的命,都必须在去往鸣粹的路上留下。”上首的男子又是缓缓开口,像是所筹谋之事不过而而。
一膝跪地的黑衣男子冷声应是,退出了舍房。
“走吧。”上首的男子缓缓起身。
“走?现在就去城主府?”下首的男子倏然站起,前方的男子却并未回答他的疑惑。
上首的男子出了这间客舍,入了旁边的客舍。
等他再回来时已是紫色的绣袍,紫色的绣袍划过棋盘,他的右手指腹摩挲着棋盘上的一子。
下首的男子也去匆匆入了边舍,换了身蓝色的锦袍。
二人与曹滨携二百士兵至城主府前。
曹滨遣七十团团围住城主府,再遣七十入府搜查府内人员,剩余六十护卫三人身侧。
这时,一护卫于曹滨耳畔细语:“许顾二府的少城主已经在逃往鸣粹的路上,现在若是加紧脚步追赶,一定能半路截杀。”
曹滨何等自负之人,也不与另两人商量,当即就遣了五十护卫在三人身侧的士兵。
“你说,五十人能留下他们的命吗?”紫衣男子负手而立,抬头望望今夜的无星黑空。
他身边身着蓝锦的男子微微忡怔:“胤,你这是怎么了?五十人对三人,哪怕他们多加上几个接应之人,也必是游刃有余。”
可是他依旧没能等来胤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的城主府人都被士兵搜赶出府,在府门口以金戈铁马围堵。
可胤依旧不动作,他的眉头蹙得愈发深了。
“阿言,你说,我是不是低估了他们,这一路细细想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胤骤然回头,问向背后唤作阿言的蓝锦男子。
一旁的阿言弱弱地举起手来,表示自己有话想说。
“为了梦城之事,我们筹谋已久,他们城主府这般走投无路行事亦无可厚非,但许柬之能成为城主之一,其心性手段可见一斑。”
“所以呢?”胤回回神,这些他不是没有想到,可他自负自己经久的谋划,又觉得他们这般病急乱投医的行为亦在情理之中。
“那为了送两位少城主出翼州入鸣粹的方式定是他们生存下来可能性最大的方案。”
胤骤然清醒,喃喃自语:“是了,必然是生存概率最高的。可这个计划漏洞百出,如此高调隐秘地送他们出府,像是知道我们必会知晓,而曹滨必然不知。”
“但即使是曹滨领兵,五十军也必定能留下他们。难道是……”
“是什么?胤,你想到什么了?”阿言可没有胤那么从容淡定,急切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