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仔细看过常呈蕊的唇才道出的这番话，其中深意仅她们几人知晓。
当真如林芸竹所言，连块疤痕都不曾留下。
常呈蕊也是佩服她心大。
江南城大多知她和自己不对付，多少人在旁边窃窃私语看笑话，若换个人来指不定这会儿谨言慎行。
她倒好，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乐呵呵的。
常呈蕊瞧她一眼，瞧着没心没肺的样，想着幸得顾二公子后院干净，不然非得将这小羊羔染黑不成。
此时她上下一瞧，倒顾不得这些，只稀奇道：“原来你还是有旁的颜色的衣裳啊。”
众人一听，注意力也跟在放在苏却真今日穿着上来。
一身烟云百蝶穿花缎裙，发髻挽了个花样佩戴蝴蝶流苏钗，站在贵女云集的院中不算多名贵特殊的装扮，却是面含春水，身姿娇袅。
一张笑颜行止有礼，说是哪家小姐也大有人信。
仅这般一打量，她们更觉这丫头得殿下喜爱，是两位主子的眼前红人，飞上枝头不过时间问题。
四下投来的眼光各异，苏却真一番话术无懈可击。
“中秋佳节有各位贵人亲临，自然要收拾得利落些才不至于给殿下丢脸面，瞧小姐们的反应，雀儿应该还算能见人。”
她让开一条道，“时候还早，不急着开宴，几位若是无聊不妨让府中人引路，逛逛园林。”
扶着常呈蕊的丫鬟兰台瞧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因着上次的事主子彻底将雀儿归类于心善没心机只会笑的傻白甜，这会儿更觉她知书达礼，哪看哪好。
兰台自是跟主子一致对内外，更何况。
她的视线落在示意她们先行的苏却真身上，言笑落落大方，当真是好看，此时隔这么近看肌肤更是如同吹弹可破般，竟是半分瑕疵也不曾有的。
她的视线着实殷切，苏却真想不注意都难，顿了一下，她还是将目光移了过来，淡笑道：“兰台姑娘可是有话想说？”
顾不得四目相接那一瞬的触动，兰台惊诧道：“你知道我名字？”
常呈蕊也惊讶看过来，苏却真笑道：“怎得让二位这般惊奇？”
其他小姐一路观望，见她当真温柔亲人，没有一点架子也无恃宠而骄，来者无论身份高低她一并以礼相待，不曾偏颇，不谄媚也不自卑，不免也心生亲近之意。
李爱珠这次难得没在常呈蕊身侧，而被挤到人后，望着一群言笑晏晏的女子们不免心中不平。
扭头一看，乐了，身侧一身红衣秀发高束一脸不耐的，除却顾静抒还能是谁？
原来身边还有位不受待见的。
“顾大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说这本该是顾小姐你的场子，可怎么差点没人发现你的存在。”李爱珠抬袖挡脸一笑，“倒一个丫鬟抢了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正牌小姐呢。”
她只是做客被排挤，眼前这位可是在自个儿家都被忽略了，李爱秀心里舒坦不少，一张俏脸瞬间阴转晴。
这话里有话的顾静抒都懒得搭理她。
被无视李爱珠也不介意，自顾自瞧了她一会儿，笑得更欢了，“欸顾小姐，几日不见你怎的瞧上去皮肤不似往日光滑白皙啊？”
就差没明着说她粗糙变黑了。
见她还要张口，顾静抒到底不耐烦睨过去，李爱珠一眼就被震慑住。
“你也知道这是我的场子？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立马喊人将你丢出顾府？”
“……”
顾静抒是真会做出这事儿，今日正是聚集江南城各个有脸面的人，要是真在这里被赶出去了，明日她还要不要活了？
李爱珠噤声，再不敢开口。
顾静抒瞧她这会儿“谨言慎行”的样儿，不屑一笑。
就这？
她看着人群中被簇拥的苏却真，一点羡慕嫉妒的情绪都没有，有的只有心疼。
瞧瞧，殿下都给放假了还要被这些人缠着，当真是倒了大霉，顾静抒巴不得被这些人当没看见呢。
长公主昨夜吩咐过让小雀儿今日尽管玩耍不必招待，今早更是差福喜来给她梳妆打扮，说是今日群芳争艳她作为顾府的门面万不能输。
可有人之处便有纷争交际，苏却真想不招待都难。
饶是再善于伪装，这会儿脸都笑得些僵了。
一旦亲近，这些小姐们难免不会讨论一些话题，一旦讨论，左右离不开水粉首饰，最好奇无非是长公主和二公子有关的八卦。
这不便有人问：“雀儿，你皮肤看起来好好，平日里可用的什么法子养护？”
苏却真答：“倒没有专门注意这些，素日也只是清水洗脸。”
毕竟她受宠如此，这番回答自然有人不信：“二公子素来大方，怎会不允许你买些胭脂水粉打扮打扮？”
苏却真想着二公子不喜脂粉味，但旁的女子不曾亲近过，不知晓也正常。可就是这点欲言又止，在她们看来便是犹豫，藏着话呢。
方才问话的女子被人拽了拽，道：“你怎知没用？我瞧着雀儿姑娘今日唇色娇艳，脸上又岂会没涂粉？”
“是啊，这口脂当真显肤色，漂亮打眼。”
“不会吧？我还以为真是素脸呢原也是捣腾过的，倒是质地细腻，竟是这般贴合肌肤，一点都看不出来。”
常呈蕊和兰台听完又仔细看了一眼，纷纷疑惑。
涂粉了吗？没有啊！
苏却真笑笑，没当回事，任她们说去。
府中丫鬟听不下去，看着自家掌事被人诋毁气不打一处来，饶是人微言轻也想为雀儿姑娘扬名。
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回来一看来人神色，就知这里用不着她来开这个口了。
顾静抒扒开人群，走到方才开口之人，几步不紧不慢倒是来势汹汹，让那位女子下意识退后一步。
“你、你想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笑话，她能让旁人将自己嫂子欺负了去？顾静抒冷哼：“那你敢保证你方才说得是事实吗？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众人看着，为了颜面那女子我不可能退缩，当即应下，“若是我说对了呢？”
“任凭差遣。”
众人哗然，那岂不是赢得那方想做什么做什么？
谭梅萼一喜。
“别急着高兴，你应该想想若是输了该当如何。”顾静抒道，不介意给她泼盆冷水。
但谭梅萼得意扬扬，似是不信自己会输。
“若我输了，亦任凭顾大小姐处置。”
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顾静抒笑了，“行。”
而话题主人公这会儿在干嘛？在一旁好生看着呢。
常呈蕊方才还觉得这丫头老实单纯指不定一个不留神就让人算计了去，这会儿瞧着苏却真一声不吭就有人护着，此时还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是别人家的事。
唯恐等会主子惹事让她这个丫鬟受到责罚。
常呈蕊担忧：“不去劝劝？等会若是惹出事端了可如何是好？”
苏却真轻咦一声，“有人自找麻烦，关我何事？”
谭梅萼听得脸绿，倒是顾静抒听笑了，不愧是和二哥有一腿的人，两个人说得话都差不多。
常呈蕊：“……？”
面对对方“你怎么是这种人”的震惊目光，苏却真以“我就是这种人啊”的坦率回之。
得，现今常呈蕊还有何不明白，敢情她自己才是那个无人偏袒的傻白甜。
白操心了。
谭梅萼气不过，迫不及待道：“说吧，怎么赌？”
“简单，你不是不信我家雀儿未着粉黛吗？涂没涂一摸便知。”顾静抒回头，“小雀儿，虽然我也很不乐意让她那只蹄子碰你，但为了以正视听，委屈你一下了。”
苏却真一看她那表情就知在使坏了，那能怎么办？小姑子自然是宠着。
只有谭梅萼一张脸越发的绿，“顾静抒！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手脏？我堂堂谭家大小姐，还能是我高攀一个丫头不成？！”
顾静抒掏了掏耳朵，“既然你都承认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哄堂大笑了。
谭梅萼气得头顶生烟，一张脸涨红又青白好不精彩，看了看云淡风轻的顾静抒，又看了看看似善解人意的苏却真，又看了看看笑话的众人只觉讽刺。
话是大家一起说得，这会儿倒成她一个人不是了？看戏是吧，那就看个大的。
长公主刚命人在院中凿了一池人工湖，此时她们正站在湖畔起争执，站在最边上的谭梅萼眼中划过一丝阴狠。
“话都让你说尽了，雀儿自己都没开口呢。”她看向一旁的少女，“雀儿，你可愿意让我一试？”
苏却真悠悠一叹，“若谭小姐坚持，雀儿自当愿意献身为小姐正名。”
谭梅萼正欲开口，就被顾静抒一句“来人！快给谭小姐打盆水给她净净手”给打回原形。
旁边的丫鬟早在顾静抒暗讽对方脏的时候就将水备着了，此时一声令下便当着大家的面呈上来，越发让人骑虎难下。
丫鬟礼行得板正，挑不出错处：“谭小姐请。”
谭梅萼：“……”她心底咒骂一声。
一旁的常呈蕊啧啧暗叹，这顾府一家子都黑心眼，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后招惹谁都不能招惹他们。
谭梅萼不情不愿净了手，“现在可以了吧？”
“自然。”
顾静抒回看了一眼示意苏却真可以过去了。
待人娇花映水走到面前，谭梅萼这才有了点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中抬起手，此时两人都站在湖畔，稍有不慎落水的可能性大有可为。
苏却真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在那双若水潺流的眼眸中，谭梅萼莫名发怵，在即将触上那片秀白肌肤之际，陡然收回了手。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冒犯了，贵府设宴是好事，我怎能如此拆主人家的台？实在愧对长公主的一番美意。”
众人提起的口气一泄，顾静抒冷眼瞧着，不知她又想发什么疯。
“行了，别演了，真当我稀罕与你作对？让你当着众人的面一探究竟才能堵上悠悠众口，免得今日出了顾府的门，不知又想怎么编排我们雀儿。”
谭梅萼抬眼，“顾大小姐当真想还雀儿姑娘一个清白？”
顾静抒皱眉：“不然你觉得我乐意在这儿跟你耗时间？”
她说话向来不客气，此时近日出面少了，贵女们都有些忘却了她的泼辣性子，从前没少让人当众下不来台。
谭梅萼一口银牙咬得死死的，憋出一声笑：“那比起用手鉴真伪，我倒还有另一个更有目共睹的法子。”
除开用摸的，能试一个人有没有涂脂抹粉的法子还能有什么？
在苏却真想到的那一刻，肩头已然被人重重一推，看着一脸怨毒的女子，知道自己身后就是人工湖，可她再反应已是来不及。
是了，除了用水还能是什么？
鲜少人知道谭梅萼自幼习武暗中更有名师教导，内力雄厚，这一推，她足足用了十成功力，又是趁人不备，掉入湖中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扑通一声，看着人沉入水底，谭梅萼终于露出快意的笑容。
“你干什么！”
她一脸得意：“等雀儿上了岸，若还如先前一般，那我便是真信她天生丽质。”
“你！”
顾静抒瞪她一眼，来不及责骂，生平第一次细心就在这里给了出去，对身旁的丫鬟道：“快去喊二哥！让其他男丁别往这边过来！”
说完一头奔过去栽进湖里去捞人，丫鬟更是撒丫子跑，唯恐跑慢一步耽搁了大事。
吓得众人一退，又迅速聚起来看。这还真是场大戏。
常呈蕊惊魂未定，看着岸边毫无愧疚之色的女子，皱眉道：“话是你说的，赌是你要打的，与雀儿何干？你也真下得去手，不怕闹出人命？”
谭梅萼冷哼：“说得好像我不做就保住了脸面一样，左右都是丢人，不妨让自己也解解气。再说了，人工湖而已，又不深，死不了人。”
兰台气极：“你！”简直欺人太甚！
常呈蕊对她无话可说，视线紧紧盯住湖面，这下好了，两个人都没影了，也不知人还没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