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包掷出去摔坏不能再要，苏却真只得重新回去再买了几副，再回到顾府直接交给膳房的小六子，让他每日配合药膳监督顾伯一并服下。
今日给长公主的“惊喜”委实太大，趁她不在的空档找到顾从宜。
“那丫头武功你教的？”
他想了想，“嗯，算是。”
“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怎么个意思？”长公主不耐烦了。
“在我教之前她已经会点皮毛。”
“那你厉害还是她厉害？”
顾从宜一哂，有些啼笑皆非道：“母亲这是在担心什么？”
长公主将街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他，后问道：“那这样的人放在身边能放心吗？日后吵架你俩谁打得过谁？”
他沉吟片刻，道：“这还真不知道……不过雀儿是不会对我动手的，我们应该也不会吵架。”
长公主一脸“你确定吗”的表情。
“那好，我再问你，准备何时回京？”
“…………”
顾从宜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他神情就知道心底又在盘算什么，“先前让人催你你视而不见闻所未闻，这下我都亲自来接你了，还不打算走？”
差不多的问题萧启弘也问过，他的原话是：
——“顾二公子，你沉浸这般久又是在为谁停留？”
其实也不为谁。
顾从宜头疼得捏了捏眉心：“……此事我自有打算，您放心，冠礼前我一定回去。”
长公主意味深长打量他许久。
问：“因为她？”
她来之前设想过顾从宜江南的情景，也许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或当真担起了纨绔之名，抑或有些失意散漫。
他对后院景色布置一向没什么讲究，徐姨娘又是那样式儿的，长公主实在没对这座宅邸的品味抱有什么期待，甚至都做好了一来就大刀阔斧大改特改的准备。结果一踏进来，诶？好像还不错。
亭台楼阁是江南特色，什么样院景配什么的花，但都含苞待放一看便是有人精心打理。
而她没承欢膝下几日的傻儿子也被照料得极好，无论是衣食住行，亦或是心情感情。
所以长公主在某些方面是很感激雀儿的存在，同时又不得不忧虑她会不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饶是身份差距过大，她都不得不承认，这可能就是雀儿唯一的劣势了。
“……不是。”顾从宜无奈，“但是雀儿真的很好。”
长公主明知故问：“哪里好？”
她倒要看看自家儿子到底看上哪一点，总不能当真肤浅到只停留在表面吧？
顾从宜沉默了一下，犹豫道：“好漂亮？”
“？”
门外轻叩三声，苏却真踱步进来对桌前不知道因何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殿下，公子，晚膳备好了。”
“知道了。”顾从宜起身，抻了抻衣摆，“我们走吧。”
长公主捂着脸，道：“我不吃了，你们去吧。”
苏却真看了顾从宜一眼，异口同声道：“怎么了？”
长公主摆摆手，“没事。就是脸有点疼。”
苏却真眼眸微睁。
脸疼？
……
真颜坊掌柜的话确实提醒到了苏却真，她决定看一看，跟顾从宜报备后便出了府。
丝毫不知自己转身刚走顾从宜就跟长公主埋怨起来：“您一来我跟雀儿的独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长公主表示很无语。
真颜坊掌柜一见苏却真便从柜台后绕出来招待，让伙计去隔壁叫他婆娘带着口脂来，被她拦下。
“就在隔壁，我亲自过去看便是。”
掌柜本就是担心她会嫌麻烦，见她直接迈腿去了才擦了擦汗跟上。
掌柜的夫人在这里人称英娘子，在隔壁开胭脂铺的，在江南城小有名气。想想也是，敢开在真颜坊附近还不怕抢生意，那必定有点底气在身上。
英娘子早听说她在街上帮了自家老头子一回，这当是感激又感谢，热情地拿出来好几盏新口脂。
“姑娘，这些都是我们店铺里的新货，正准备中秋才开始卖呢。”
苏却真来之前就对这家店铺了解过，物美价廉的典范，她们家的胭脂水粉都是从植物花果里萃取出来，品种多而鲜艳。
扫过满满几盏盘，取出其中一盒口脂蘸取一点，滑腻的绯色在指腹晕开，泥状质地却不干巴，香气是自然不浓郁的花香，已经是平民百姓家用里面质量顶级的那类了。
在店铺里数双跃跃欲试饱含期待的目光中，苏却真问了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
“两位成亲多久了？”
“？”
以为她会说出一系列或夸赞或批评的众人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掌柜和英娘子对视一眼，虽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老实答道：“十余年快二十年了。”
苏却真困惑：“那二位为何不将这些口脂放到一块去卖？”
夫妇俩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惶恐以及无奈。
“姑娘是说，拿到真颜坊一块卖吗？”
英娘子试探性地问。
若说方才她拿出口脂的架势自信大方，那这会儿问出这句着实底气不太足。
“自然。据我所知江南城这条街的租金并不便宜，老伯居然能做上真颜坊的掌柜那必定是有点本事在身上，英娘子口脂做的这般出彩，完全可以借着真颜坊的名号打出去。”
苏却真越说英娘子越恐慌，赶忙打住：“姑娘有所不知，真颜坊算半个皇商，哪里是我们能打上主意的？”
倒是一旁的掌柜捏着胡须若有所思，英娘子说罢拽了一下他。
“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却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掌柜从一开始就在看她，尤其是从她问出那一句起。
她其实大概猜到为何掌柜的要把她叫来。
“姑娘不妨多说两句。”掌柜笑道，眉眼展开显得慈眉善目，不复昨日在街上被偷钱袋的呆愣傻气。
英娘子还想说什么，又见他这般神色，只好欲言又止叫人备茶让他们好好聊。
“我知道二位在顾虑什么，但就算是皇商左右也不过涉及一个‘商’，即是商便逃不开利益二字，只要利到位还能保证质量，雀儿相信任何商人都不会拒绝……”
掌柜捏着胡须频频点头，手边自觉将热茶奉上，以防苏却真口渴。
“即便是开着玩儿的，但既然开了，不妨就开个热热闹闹，也开一部分业务给手上有点闲钱又不多的平民女子，咱也不差这点钱不是？”
小姑娘说出的几番话听得旁人心惊肉跳，不知道的还以为真颜坊是她家开的呢。
有位女子扯了扯英娘子的袖子，犹豫问道：“店主，这姑娘是上哪找的，别是个骗子吧？”
旁边就有小哥搭腔，“就是啊，这年头骗子都要长得这么好看的了吗？”
英娘子摇头示意他们噤声，别冒犯到客人。但她自己就是个商人，她知道这位姑娘提出的实则是非常好的建议，稍不注意就要赚名利双收的财，还能顺带将口碑打出去。
掌柜余光一扫就知自家婆娘感兴趣了，便接问：“但是世家和平民在一块，免不了会发生冲突。再者，这恐怕得上书到上京城请示东家。”
“那就请示。”
苏却真坦荡道，她也不藏着掖着，“快十五了，我知道贵店三月一轮，每次都在十五号，上京城都会派人前来视察，趁机机会就可以顺带提一提。若是可以，真颜坊的楼不是上下三层，将一楼划出去正好。”
掌柜终于笑了，不知有意无意道：“雀儿姑娘，您可真是……颇有经商头脑。”
她亦回之一笑，“可能，这就是缘使然吧。”
毕竟真颜坊的坊主、绍安商会的东家，就是她的娘亲，叶筠音。
她也算半个商户女，精打细算这块就没在怕的。
具体如何实施就得掌柜老头和英娘子去商讨了。苏却真留在那陪着说了会儿话又试了几个颜色，在英娘子的盛情难却下，带了几好几盒回了什么阁。
“哟，大忙人回来了？”
长公主站在门口环着臂，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厌烦。
尤其是看到她的目光停在自己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上，还要假装若无其事收回时，甚至还有些娇蛮的可爱。
苏却真很自然地就递过去台阶给她下：“出去买了些口脂，刚好看到有几个颜色很适合殿下便多卖了些。殿下随我一并进去试试？”
好感度直线上升。
长公主将头发挽至耳后，拿捏得十分矜持，美人迟暮在她这压根不存在，还是一如既往的贵气明艳。
她说：“那好吧。”
苏却真并非信口胡诌，挑选颜色时她特地留意，依照家中几位女子的选了几样。但担心殿下身份贵重，恐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礼物，开口时便留了几分余地让其自己抉择，若是反感，她便收回就是。
然而长公主丝毫没有“平民的东西如何配得上本宫”的态度，反而格外兴奋地拿起其中一盒蘸了一点就往唇上上。
惊得福喜出了一身汗。
苏却真瞧着她浑身紧绷，道：“放心，我问过店家，这里面就是很简单的植物不会对人有害的，而且回来之前我也试过，到现在都没事。”
“就是，福喜，雀儿向来办事细心，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长公主照着铜镜左右观赏着自己娇艳的唇色，看得出来心情很愉悦，连把真心话说出来了都不自知。
苏却真笑眼弯弯，越发觉得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长辈格外可爱了。
她招呼着一旁被训后乖乖站直的福喜，“福喜姐姐也来挑几样吧。”
福喜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还有我的份吗？”
？
敢情她还不是那个唯一？
长公主持镜的手一顿，欣喜凝固在脸上，听得那丫头理所应当地答：
“那是自然。”
到底是服侍了很多年的主子，一有反应她就感应到了。福喜小心瞄了眼一旁突然开始散发怨气的长公主，冲她示意。
苏却真表示不慌，笑道：“毕竟福喜姐姐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若不是姐姐照顾得当，雀儿也无法这么荣幸地得见长公主殿下的圣颜。”
好家伙，不愧是雀儿姑娘！
福喜差点忍不住想带头为这番发言鼓起掌来。
长公主鼻腔哼了一声，娇睨了她二人一眼：“真会拍马屁，怪不得将我们从宜哄得团团转。”
“那殿下可是误会了，雀儿说得实话而已。再者——”
苏却真羞涩地垂下头，她们俩一见她这种做出这种表情就知道她又要开始演了。
“比起雀儿，还是公子更胜一筹，常常三言两语便说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
“……”
虽然是演的，却又观赏性极强，美人做什么都不会娇柔做作。不知怎的，长公主莫名就想起了街上那位嚷嚷着要做小的陆公子，一阵恶寒。
夜里沐浴，历史再次重现。
这次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哐哐哐将房门敲得响亮，吓了屋里闹腾的顾从宜一大跳。
敢这么大胆的还能有谁。
“母亲有事吗？”
长公主理直气壮：“有，等会你弄好了来一趟，我在大厅等你。”
顾从宜抬眼看向身后冲自己无奈摊手表示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苏却真，冲外应道：“行，我知道了。”
等到脚步远了，他才压低声音：“难道是终于忍不了你要爆发了？”
苏却真却含笑道：“公子，虽然很想谦虚，但就近来看，殿下现在似乎对你的成见更大一些。”
顾从宜思索了一下，还真是。
不知从何时起，口中三两句离不开雀儿的那个人反倒成了长公主，一提她连带着心情都变好。
有人候着，顾从宜匆匆洗完直奔大厅，看着正上方神色态度不明的美妇人，难得心中忐忑起来。
“我给母亲煮盏茶？”
“不用。”长公主压根就没有喝茶夜半闲聊的心，一双美目凝着他，开口便是：“你可知错？”
“？？？”
顾从宜头顶三个问号，“何错之有？”
长公主眼一瞪。
他立马老老实实应下：“嗯！我错了！”
让门外偷听的苏却真忍俊不禁。
－－－－－－题外话－－－－－－
苏却真：不好意思啦，这家店还真是我家开的（可爱.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