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别样坚定，萧启弘知道，他认定的事便是头破血流也会一声不吭毫不犹豫继续往下走，就算是是条歪路宁愿慢慢掰回正道也不愿半途而废。
是以，他只是目含担忧地笑了笑，并未继续同他抗争。
“殿下。”
顾从宜瞧着帐外一道声起，随后一个年轻侍卫无声而入后看了他和齐清言一眼，而后俯在萧启弘小声低语了几句。
“哦？抓到了？好好好！你让他们好生看顾着，留着等孤亲自会一会。”
萧启弘见了他第一眼面色平淡，听过回禀的话后肉眼可见的畅快起来，一连三个好字闻者也不由跟着大快人心起来。
那侍卫却面色凝重，“但那人武功似乎不低，若不是后来不知怎的就放弃抵抗了我们不一定能抓住她。此人甚是可疑，恐其危险，有什么话还是交给属下来审问吧？”
“那八成冲孤来的了，更要见上一见。”萧启弘听后更感兴趣了，直起身冲二位道别，“我还有事，魏城主那里可能还需要齐大人来善后了。”
齐清言应下，“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殿下放心。”
“抓的何人？”不知为何，顾从宜心头一跳。
萧启弘却先行一步，冲他摆手，“等我回来再跟你详说。”
侍卫冲他们恭敬点了下脑袋，随之而去。
“人在哪。”
“审讯专用的密室里。”侍卫道，“说来也奇怪，这位城主夫人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么多年我们也没能将她从城主府里拉出来，结果今日倒好，这个儿送上门了，其中怕不是有什么阴谋？”
“的确古怪。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一见便知。”
萧启弘很早就收到了检举水家贩卖私盐的奏章，遂下令暗地里收集罪证，却无意搜寻到还跟那场苍平之战有关联，正准备顺藤摸瓜，奈何刚牵到一根线索就传来了水家灭门的惨案。
线索在这里断开再去追究水家罪证已没有意义，他想抓水烟这个人也并非为了论罪，只是想问问她对苍平之战有关的事知晓多少。
在知晓水家有罪的起初他也对水家情况打听了一下，发现这是一户温馨人口简单的人家，家中就一个老爷夫人，膝下就一位独女，无姬妾，怎么看都是幸福生活。正因如此，背后会走上贩卖私盐路的动机就更奇怪了。
而且这位水小姐，性格烂漫气质淡雅，还是个美人，因此萧启弘一路上并没有设想到来到审讯密室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看守的士卒全都呲牙咧嘴倒地不起，不是捂着胳膊就是抱着腿的在地面上抽搐蠕动。
萧启弘和侍卫目瞪口呆地顺着地面一路往上。
只见周遭更是一片狼藉，而那始作俑者却悠闲自得，在审讯犯人沾了洗不净血迹的朽木椅上坐出了登基王位的睥睨之感。
分明是个身形柔弱的女子！
侍卫率先拔刀护在主子面前，冷面呵斥：“你怎么敢打伤他们，你可知伤他们就是我们为敌么！”
萧启弘缄默打量着那少女，因祭祀典礼她身上的衣裙繁复华丽，又因面纱遮挡看不清样貌，露出的眼眸愈加美貌。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水烟并不会武功，而眼前这个人，不是水烟又为何会作为城主夫人登场？
对面戴着面纱晃着腿的正是雀儿，她美目流传，指尖把玩着从刑具架上取下来的一把尖刀，朱唇吐出的话却惊煞旁人。
“是他们先想脱我衣服的。”
侍卫脸色一下难看，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道：“你、你胡说！我们狼羽军才不是这样的人！”
底下躺着的士卒闻言顾不得疼痛就开始跪地辩解，“不是的殿下！是我们怕她跑了准备讲她绑起来，结果谁知刚伸出手就、就……”
被一个黄毛丫头打倒他们也觉得难以启齿，甚至觉得跟诬陷他们欲行不轨之事比起来，两者都侮辱性极强。
雀儿歪头道：“欸？我还以为他们伸出手是为了摸我呢，好吧，是我误会了。”
密室里的士卒齐齐吐血。
头磕得咔咔响，萧启弘抬头制止他们，看着那少女眉心那点红痣，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你是谁？”
面对质问，雀儿不甘示弱回视，毫不怯场道：“你问我是谁，但不是你派人来抓我的么？”
祭祀之礼复杂，一系列下来魏连章见她额上冒汗便让人带她到菩萨庙后面的厢房里休息，等他办完手上的事就来接她。然而她刚进厢房就冒出来几个黑衣人不由分就动手。
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杀意只是想掳走她，但来路不明的人雀儿怎么可能会跟他们走。
见她反抗且武力值不低，逐渐招架不住的黑衣人被迫拿出兵器。就是这一下，让她发现了剑身刻的狼纹图腾。狼纹，狼羽军的象征，是太子手培的暗卫，也是明面上的私军。
既然知道了来历，她也就顺水托舟束手就擒了。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雀儿持手里把玩的刀尖向他一勾，“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就亲自过来看呀。”
尾音轻快娇软，举止勾魄，活脱脱像个妖精。
“殿下不可！这妖女必定心怀不轨！”
侍卫更加坚定了拦在主子身前的决心，全部注意都放在面前那女子身上，严阵以待兵刃相见，以至于自己的身躯被身后护着的人扒开到一旁的时候，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殿下……？”
“你让开。”萧启弘不容置喙道，年轻的面容初具王霸之气，而那少女的眼眸则一直弯着好看的弧度，看着他一步步走进。
几步拉近的距离，那颗小痣越发鲜活，萧启弘将手放在了真容之前最后的遮挡物上。
那面纱纹路精致，捏上去触感丝滑，少女眼眸淡然，他却无端指尖开始战栗起来。
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扯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也依旧笑吟吟回答，水眸中酝酿的情绪竟然带了些期待。她已经在恶意地脑补他看见自己样貌后的画面了。
萧启弘平复了一下呼吸，手上稍稍用力那片阻拦一切的薄纱便就此揭下，随之是少女明眸善睐的一张娇娇美人面。
心上一跳，莫名觉得揭下的也许不止是面纱，更是这几年来掩埋于地下一朝得已解封的无数真相。
萧启弘刚平复的呼吸又乱了，在她不加掩饰的坏笑中沉声道：“是你。”
“别来无恙，殿下。亦或是还改口叫你一句——”
雀儿盈盈一笑，面上如春水浮动，纯净的双眼恶意的笑容，“太子姐夫？”
萧启弘一窒，猜出是她既意外又不意外。
她眉心那颗痣实在太好认了，曾几何时搞得半个上京城鸡飞狗跳的小丫头，不就因为有这么一颗痣被人称为“上京城恶观音”吗？
在他面前分明因坐姿矮人一截，抬头看人却丝毫不显弱势，有着同他太子妃两分相似面容的少女，正是与顾从宜有着一不成文婚约的当今苏首辅之幺女，苏家二小姐苏却真。
萧启弘脑子里一下耳鸣翁叫，清晰的思路也杂乱起来。
“却真，你怎会在此地？”
嗓子无端发哑，他顿了顿想到什么，眸子一瞬放大：“岳父家不是说你病了么？”
他上下打量，这不好好的？
“啊，原来他们对外是这么说的啊。”雀儿，现在应该称之为苏却真了，她看着他，似乎在嘲讽他天真，“堵人悠悠之口的话，你也信？”
萧启弘蹙眉：“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不妨留着回去问我那温柔贤淑的好姐姐吧。”苏却真嘲讽一笑，“说正事，你们为什么要抓水烟？”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萧启弘是带人来灭口的，毕竟以他对苏大小姐的钟情程度很难不让人这么想。
但见到他的第一眼苏却真就了悟，萧启弘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甚至还不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里，那么他们真正想带有的人，应该就是真正的城主夫人水烟了。
提起那个人，萧启弘面容有一瞬黯然，随即道：“我怀疑她知道点苍平之战的事，倒是你，为何会出现在魏连章那，还是以——”
他再次一番目光检查，“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在他面前掉马，苏却真下意识就回复了混球本性，“连狼族军都打不过我，你凭什么会认为魏连章就可以？”
“江湖险恶，多的是阴沟里的招数，哪里是你这个小丫头能招架的。”
这个倒是说的在理，哪里有人心可怕，苏却真不置可否。
好歹是一家人，也算看过这小妮子长大，见她初初长成，惊诧之余他还有点欣慰：“果然同上京城那些公子哥预测的那般，若你回去后再亮相怕是要成为第二个顾从宜了。”
提到这个人名，萧启弘终于反应过来：“那你见过他了！？”
“谁啊？”苏却真哼了一声，“如果你指的是顾家那位的话，我确实是见过了。”
“？”
萧启弘脑中一阵灵光闪过，突然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
“在他身边养了五年叫雀儿的女子不会就是你吧！？”
苏却真无辜地冲他点头，“是啊。”
萧启弘见是她都没什么大反应，听到她说见过顾从宜了却激动地连退两步，回想起来之前那人在帐中说的誓言越发痛心疾首。
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当年，他钟情于苏家大小姐，也因苏家专出皇后如愿和她定下婚约，但苏见微却心属顾从宜。她看不惯能跟顾从宜攀上姻缘的妹妹，每每遇到苏却真，便同平时温柔体贴的模样判若两人，没少折腾她。
所以若说苏二最恨的人，无非就是自己姐姐，和，那个有过一个口头婚约却从未露面导致她厄运的所谓的“未婚夫”了。
萧启弘震惊就在于，他担心她是故意寻来伺机报仇的。
“啊，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也刚好把我带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怎么样，要杀人灭口吗？”苏却真目光下垂，落到手中的刀刃上。
她之前在上京城就见过这个，奴仆若是犯了重错，主子有权惩戒他，其中有那么一种方式就是将这尖刀插入指甲缝隙顺着经脉将手筋脚筋挑了，从此成为一个废人。
萧启弘却蹙眉斥责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既然落在我手上，我肯定要将你带回京城的。”
——
营帐里，顾从宜唇线拉平，一贯多情的眼眸都难得无笑意。
齐清言瞧他这样，“怎么了？瞧你魂不守舍的。”
他回头，抿了抿唇道：“可能在这儿呆的水土不服了吧。”
……还有心思讲冷笑话，看来这么多大事。
齐清言给他添了杯新茶，“喝杯茶静静。”
顾从宜正好觉得口干，只是刚握上茶杯，杯壁温凉的触感又再次让他想起雀儿，这口茶到底没有送入口。
帐外响起了几道争执。
门口把手的士兵不让他进去，顾准形容焦急，无法，只得特地放大声音朝里喊道：“公子！公子在里面吗？”
门帘被挑起，见到熟悉的俊隽面容，顾准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一口气。
顾从宜见他身边仅有一个人，唇边的笑倏地隐去：“她人呢？”
“我来这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我听你的吩咐一早便去城主府等着了，只是许久都没看到雀儿出来，一问才知今日坐上轿撵的人就是雀儿，她被城主以夫人的名字拉去祭祀了！”
顾从宜面色一冷，“夫人？他怎么敢？”
旁边带他来的侍卫却听得一愣，“城主夫人？今日我们殿下派人去抓的就是这位城主夫人。”
“什么？”
若没猜错，那么方才萧启弘临走前说要审问的人，应当也是雀儿了。
顾从宜的面色一沉再沉，猛地攥住侍卫的衣襟，“在哪？”
事发突然，侍卫吓得结巴：“什、什么？”
顾从宜寒声道：“我问你人在哪！”
“哦哦哦。”侍卫赶紧道，“我知道！我带您去！”
－－－－－－题外话－－－－－－
关于三十万字才浅浅掉了一个马这件事……我反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