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洺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他深吸一口气,对萧钰和君容说:“这个人虽然是大梁余孽,但他用的还是花烨的身份,那就算是风国的人,能否请二位把他交给朕处置?”
“当然,这一次攻打大乾,是风国有错在先,朕回去之后,会好好赔偿大乾的损失,还望能和大乾再续友好盟约。”
“自然可以,两国开战,劳民伤财,属实不划算,能订立盟约自然是极好的。”君容摆摆手:“这位梅清元,梅公子,就交给贵国了。”
“多谢。”
花洺道了谢,转脸就阴恻恻的对王浪说:“你还在等什么?做他的走狗久了,都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了吗?还不给朕把他拿下?!”
王浪迟疑的看向了花烨:“这……末将……”
他有苦难言啊!
但他不上,自然有人上,之前就看花烨不顺眼的那些将领们立刻一拥而上:“抓住他!”
“我看谁敢?!”林鹤大喝一声,“怜花宫人何在?”
混在士兵中间的怜花宫人忽然暴起,对着身边的同伴刺了下去。
很快就乱成了一团。
林鹤趁机对花烨道:“主子快走!”
“往哪儿走?”
寒衣带着玄衣卫堵住他们的退路。
“找死——”林鹤和寒衣打在了一起,花烨看了一眼,抬步走向了萧钰。
“站住!”
海烈和君容的刀齐刷刷的指向了他。
花烨瞥了一眼,真的停下了脚步。
“阿钰,我说过我总有一天会堂堂正正的以真面目站在你面前的。”
萧钰眯了眯眼,“梅清元。”
“呵……你记住这个名字就好。”
梅清元仰起头看了看天边微微泛起的红色,轻声叹息:“我这一辈子,也就到这儿了。”
“你什么意思?”君容冷眼看着他。
梅清元勾唇一笑,“今天无论如何,我都逃不了,为什么还要做没用的挣扎呢?”
他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林鹤!”
“主子——”林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主子……”
他这瞬间的分神被寒衣捕捉到了,一剑刺伤了他的肩膀。
寒衣皱了皱眉,没有再继续攻击,拔出剑站在一边看着。
林鹤闷哼一声,踉踉跄跄的往梅清元那边走。
“别过来了。”梅清元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说:“我走不了了,你带着他们离开吧,后半辈子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
“不,主子你想做什么?”
林鹤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梅清元顶着各方的视线,单手解开了大氅的带子,黑色的大氅瞬间滑落在地,露出了他里面雪白的衣裳。
“这是……麻衣?”
“你——你在里面穿丧服?”
镇国公震惊。
萧钰眸光微颤:“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梅清元眉眼含笑:“对上你,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知道,你不会容忍自己再一次成为俘虏,所以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要么你死,要么我亡,这丧服,都用得上。”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海烈嗤笑一声。
其他人看梅清元的眼神也变了。
“疯子?我很早就已经疯了。”
梅清元缓缓抬起了自己手里的剑,林鹤连忙扑过来:“主子不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十年又何妨?为什么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林鹤双目赤红,声音和手一样颤抖。
梅清元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几乎称得上是这么多年,梅清元对他最温柔的一次。
林鹤心头一震,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主子……”
“去吧。”
林鹤喉头一哽,伸手要来拉梅清元,梅清元却一掌把他震开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视线紧紧的落在萧钰身上,“阿钰,我做过的事从来都不后悔,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遇到你。”
他释然的笑了:“若有来生,你早点来救我,好吗?”
萧钰嘴唇微动,眸光闪烁,“梅清元……”
“能搅弄三国风云,哪怕遗臭万年,谁能不道一句奇人?”
“我生不由己,但死——总是能做主的。”
“今日——”他声音忽然一高,视线从萧钰身后乌泱泱的大军扫过,大笑道:“是我杀了我自己!”
话落,他猛地用力一抹,剑刃割破喉咙,血流如注,顿时染红了他一身素白麻衣。
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旖旎间落在了泥土上。
萧钰眸光一震,大步上前,“梅清元——”
“当啷——”
剑脱力的落在了地上,梅清元倒了下来,恋恋不舍的看着萧钰,眼里尽是缱绻情意,萧钰走过来半跪在地上,垂眸看着他:“何苦呢?”
梅清元扯了扯嘴角,张开嘴想说话,却只有血涌出来。
萧钰看着只觉心口憋闷的厉害,“你想说什么?”
梅清元握住她的手,蘸着自己的血在她掌心颤颤巍巍的写下了两个字。
“云……朗……”
萧钰喃喃的念了出来。
梅清元温柔的看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记住……我。”
萧钰抿唇不语,沉重的点了点头。
梅清元手上一松,彻底没了气息。
“主子!!”
林鹤费力的爬回来凄厉的大喊一声。
怜花宫的刺客们一愣,拼死摆脱了众人的纠缠,来到了梅清元的身边。
林鹤爬起来,跪在地上看着梅清元,失声痛哭。
萧钰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在梅清元的眼上一划,帮他合上了眼睛。
“你们——”
她刚抬头想说什么,林鹤忽然站了起来,海烈和红衣戒备的挡在萧钰身前,却不料林鹤反手把剑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主子……属下这就去追你。”
“啊——”
红衣一愣,随后就见后面的怜花宫人,纷纷把剑对准自己,一时间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手脚发凉的同时,也心生敬佩。
他们或许不是好人,但起码忠义这一条做到极致了。
“都……都死了?”
“都死了。”
风国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寒风呼啸着从中间这一块空地上吹过,浓郁的血腥味顿时消散了不少。
一轮旭日从云层中破出,初生的金光正正好洒下。
持续了一年的三国之乱,终于在这一刻,在新一天的开始,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