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城的皇城大内有两条水渠,一条叫做清明渠,另一条叫做龙首渠。
清明渠绕过大内后苑的时候正好途径一片洼地,于是当年修筑大兴城的时候,工匠就在这块洼地上因势利导,掘出了三片彼此相连,如同串珠一样的水潭,取名为印月潭,后来隋炀帝杨广以自己富有四海之意,给这三个水潭换了三个大气的名字,叫北海,西海和南海。
在三海环抱中是一座土山,山上最高的地方有一座凉亭,叫做望云亭,望云亭的旁边有一座观景台,名曰景福台,而李渊陛下经常喜欢待着的呈香殿就在景福台的旁边。
孔清跟东宫薛万彻和天策府的门神一起,在景福台的下面接受了大内禁卫的检查之后,由内侍引导到了呈香殿的廊下,准备应对李渊陛下随时可能的询问。
呈香殿并不是那种正规的殿堂,它依山而建,四面开窗,坐在殿堂的中间,内苑的景色便可一览无余,与其说是殿,不如说是一个大一点的轩。而且为了让殿内的音乐更加饱满,在呈香殿的下方还专门做了共鸣箱一样的构造,舞者举手投足之间,回音袅袅,绕梁不绝。
今日的天气略微有一些闷热,所以呈香殿四边的窗户都大开着……
站在廊下的孔清目光顺着窗户看进去,正好看到了一个坐在殿中央的老者。
此人穿着一件红色的袍子,腰间胡乱的用带子缠了几道。脸上的皱纹很深,一脸慈祥,打远处一看,真是有些弄不清楚对方的性别。
他的手中正握着那支和尚开会记录的录音笔,正仔仔细细的在哪里颠过来倒过去的看着,表情极其的认真,在录音播放完毕之后,他还用手在录音笔上的按钮上轻按了几下,又重新放了一遍。
看这个娴熟的动作,想必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重放了。
“……那就只能换一个皇帝了啊……”
又听了一遍法雅和尚这阴恻恻的话语之后,老者嘿嘿的笑了起来,抬手把录音笔向着坐在他旁边几案的一个穿着紫袍的老头递了过去。
“裴卿,你来看一下,我李氏远祖送来的神器,可精巧吗?”
那个穿着紫袍的老者也不推辞,抬手就接了过来,上下的打量了几下,一脸的啧啧赞叹,做出了一个非常羡慕嫉妒的表情,又递了回去。
“陛下远祖所赐神器,那自然是精巧绝伦的……”
“裴卿啊裴卿……”
李渊用手指点着裴寂,摇着头,心情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
“法雅和尚不是据说是裴卿你的好友吗?怎么裴卿也不打算劝朕两句。”
“臣跟法雅和尚的确是莫逆之交……”
穿着紫袍的老者裴寂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正色的说道。
“但臣的伯乐与知己只有陛下一人而已,既然法雅敢说出这种狂妄悖逆之语,那么臣自然与他势不两立。”
听到裴寂的话之后,李渊用手抚须,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
廊下的孔清到了这阵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李渊陛下递给裴寂录音笔的时候问的那句话‘可精巧吗’的意思竟然是问裴寂,法雅和尚谋逆这个事情你站那边?
而裴寂不但立刻理解了李渊陛下的意思,而且马上回答道,‘陛下远祖所赐神器,自然精巧绝伦,’不但表达出了站队李渊的意思,而且还刻意点明了陛下远祖四个字,表明自己支持太上老君再次显圣支持李唐,平灭谋逆的事情。
一来一去,看似很简单的两句话,人家两个人就已经统一了思想。
这就是一被子的好基友之间的默契吗?
“裴卿如此公忠体国,那朕就放心了。”
李渊带着一脸慈祥的姨妈笑,转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内侍。
“去叫窦轨过来……”
“诺!”
内侍答应了一声之后,倒退着退出了呈香殿。
“阿耶,”
在听到李渊传召窦轨的时候,李建成有些迟疑的上前一步。
“儿以为此事……”
“此事乃是我李氏的先祖示警,庄严寺法雅谋逆。”
李渊一只手轻轻的在几案上敲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李建成说道。
“大郎勿复多言!”
“诺!”
李建成有些黯然的闭上了嘴巴,退到了李世民的旁边。
几分钟之后,孔清透过窗户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深衣,面色坚毅的男人跟着内侍从呈香殿另外一侧的廊下走进了大殿之内,对着李渊陛下深施一礼,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窦轨参见陛下!”
在看到窦轨出现的时候,李渊陛下的手依然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在几案上敲打着。
“窦卿,朕记得你前几天的时候跟朕说过,庄严寺的法雅和尚袒护逆贼王薄,意图染指传国玉玺,对吗?”
咦?
孔清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法雅和尚袒护王薄……那不是贫道……那不是法正和尚和轶凡和尚做的吗?跟法雅和尚有什么关系?
大殿里的窦轨跟孔清一样,在听到李渊说法雅和尚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千真万确!法雅和尚私通逆贼王薄,染指传国玉玺,此事乃是臣手下校尉可达志亲眼目睹!”
“嗯!”
李渊陛下敲着几案的手停了下来,一脸漠然。
“一边染指传国玉玺,一边背后集结僧兵给朕示威,私底下还打算换个皇帝,法雅和尚谋逆的罪证这也算是确凿无疑了,窦卿,你带元从禁卫去庄严寺,把法雅和尚抓起来吧。”
“诺!”
窦轨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臣这就去!”
“另外,庄严寺藏污纳垢,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善地……”
李渊轻描淡写的晃了晃自己收中的录音笔,淡淡的说道。“就麻烦窦卿你一并查封了吧,所得财物全部解入内库。”
“诺!”
窦轨用嘶哑的声音答应了一声之后,退着离开了呈香殿。
廊下的孔清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好意思啊,法雅和尚,这次可真不是贫道栽你的赃,只能说你自作孽不可活了。
“阿耶……”
在窦轨离开之后,秦王李世民眼睛转了转,上前一步,用关切的声音说道。
“从远祖赐下的神器中可知,此次谋逆的人绝非法雅和尚一个人,长安城还有其他的和尚也卷进了其中,儿愿意为阿耶分忧,查办此案。”
“二郎果然是我李家的麒麟儿,果然有担当……”
李渊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录音笔,声音玩味。
“不过你军务在身,恐怕是没时间让你在长安久待来处理此案,这个事情朕看还是交给大郎吧!”
说着,李渊对着李建成招了招手,示意李建成上前,然后将手中的录音笔递了过去。
“大郎,这个谋逆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了,记住勿枉勿纵,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以安天下人之心。”
“是!”
李建成一脸意外的举起手,接过了录音笔。
“儿一定尽力!”
“好了,这个事情就这么处理吧!”
交出录音笔之后,李渊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用手敲了敲几案,下了逐客令。
“大郎,二郎你们两个都下去吧,朕也有些乏了。”
“那个……”
看到李渊似乎打算就此了结之后,秦王李世民似乎有些急切的上前一步。
“今天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有东宫和我天策府的人也在场,阿耶不召见他们,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李渊懒洋洋的抬头瞥了李世民一眼,失笑摇头。
“朕相信三娘子的话,这次事情就是我李家远祖发现了这些和尚们谋逆的事情,然后才显圣的,此事毋庸置疑。接下来的事情二郎你就不要操心了,交给大郎就好!”
“是!”
李世民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李建成已经捧着录音笔高声答应了一句,然后率先转身离开了呈香殿,经过廊下的时候摆了摆手,带着东宫的下属一起离开了。
在看到李建成已经带着东宫属官离开的背影,李世民默默的咬了咬牙。
坐在李世民身后的李渊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二郎你还有别的事情?”
“没有了,阿耶,儿也告退了!”
李世民虽然脸上带着一丝不甘之色,但还是从容的转身对着李渊行礼。此时三娘子李秀宁也跟着站了起来。
“阿耶,奴也该告退……”
“三娘你先留下。”
还没有等李秀宁的话说完,李渊就已经伸手打断了她的话。
“朕也是许久未见我家三娘了,今日三娘就稍待片刻,陪阿耶说说话。”
李秀宁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了一声。
“是,那奴就再陪阿耶一会。”
在看到李秀宁暂时不离开之后,李世民对着李秀宁点了点头之后,也退出了呈香殿,然后带着天策府的一帮人也离开了。
只剩下孤零零一个站在廊下的孔清朝着四周看了看,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就剩下贫道一个人了?
接着,孔清就听到从呈香殿里传来了李渊的一声长叹。
“唉……”
孔清转过头,从窗户窥视了进去,正好看到李渊一脸感慨的说道。
“裴卿,你说小时候好好的孩子,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变成这样了呢?”
“这个……”
裴寂的脸上带着苦笑。
“太子殿下仁孝敦厚,秦王殿下英武果决,此皆人中龙凤,若是让朝中的文武知道陛下对自己家的芝兰玉树如此评价的话,一定会觉得陛下您过于苛刻了!”
“裴卿你啊……”
李渊用手又指了指裴寂。
“朕现在想听裴卿你两句真话都听不到了。”
裴寂赶紧站起来拱手行礼,一脸诚惶诚恐。
“臣说的就是真话。”
“算了……”
李渊有些意兴索然的挥了挥手。
“不提那些逆子了,他们现在一个个的都被身边的那些混蛋给教坏了。还好朕还有一个知道为父亲分忧,还能团结兄弟的好女儿!”
说着李渊伸出手,拍了拍李秀宁的脑袋。
“可惜啊,我家三娘为什么不是男儿身呢!”
廊下的孔清默默的眨了眨眼。
什么叫做朕的儿子都被身边的那些混蛋给教坏了,合着你家孩子没错,错的都是临时工是吧?
还有谁能告诉他李渊说李秀宁为父亲分忧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李渊觉得今天这个老君显圣,告发和尚谋逆的事情是李秀宁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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