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正心鉴当街杀人的案件,也在伯无霜的亲自指挥下顺利结案。
被捉住的镖师、内奸,当街的审问判罚,以及不同于寻常人族的药人们足以证明一切,为化身狼人的正心鉴洗冤沉雪。
戴着枷锁的正心鉴不情愿地出现在欢呼的百姓面前,让人给他层层解开。在他的事情结束之后,退居二线的霜月关正家一把手打算前往蜥行族的属地,在那里排忧解闷。
但印灵依旧住在蜃园的客房中,每日以戏耍天无常为乐。用她的话来说,邪神浮屠生带来的灾难绝不会轻易结束,一日不停歇,她便要一直住在此地。
美其名曰‘保护’,若不是这看上去亦正亦邪的存在于前段时间帮助过霜月关内的人族,伯无霜定要将爱好吸烟的她赶出门户。
伯无霜可以借自己的身份隔三差五出门,而天无常只能把阿回和青丘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每日严格监督他们修炼。
只要印灵出现在距离他十丈以内,他就会感觉到莫名的心虚,仿佛自己才是被暗中盯上的绵羊。
煎熬。天无常向天界许愿,若有好生之德,请收了此物。
体验了寻常人家生活之后,伯无霜也向天下的百姓揭示了他成为凡人的事实,同时颁布了诸多法令,其中的第一条,便是严禁各处官府剥削百姓。
为了鼓励载舟之水提出意见,他特地在某区的官府外现身,将丰厚的赏金放在普通的木桌上,等胆大的人前来告状,或提出宝贵的建议。
在金钱诱惑下,倒是有一位‘勇士’站了出来,提了个不痛不痒的想法。
“皇上,草民建议把我们区的河道改得再宽一些。别的,别的暂时还没有。”
伯无霜笑着望向对面的朴素男子,从钱堆里摸了几枚中等面额的小雪。那男子对钱币青眼相加,却结结巴巴没有再说下去。
伯无霜抬手示意他站起身来,又故意收回捏在指头上的钱币。
“现在的河道宽度应该足够两岸住户商户保持隐私,也足够往来的行船和养鱼者们赶鱼,为何要加宽呢?”
“我们家做点水路运输的小生意,每日吃穿住行大都是在水上。但咱们区内的流水不是自然河道,由运水司的老爷们相互驱策,反倒是两岸的流水速度稍快些,让我们家老头在靠岸时总有些不便。”
男子盯着伯无霜手中的钱币,慢慢放下了紧张与戒备的心。试问谁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面前的人族之王似乎与以往的统治者们有些不同,也是他放胆的原因之一。
“不错,这件事情确实值得推敲,不改河道宽度也能解决。六郎先记着,日后我亲自撑船试试水深,改了他们推动的轨迹。这位先生,你还有其他的谏言吗?”
被称作六郎的文官点点头,提笔挥墨在白纸上写下工整的蝇头小楷,让冯胡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他们这些武官修士们这半年来也被冰王要求读书认字,天赋倒是差得离谱。他一位大老粗倒也能赏些书画,但要他来写写画画,无奈学不来半分。
那男子立刻松了口气,立刻摆摆手道:“回皇上,草民的拙见不足挂齿,没了。”
有人欢欢喜喜拿了赏钱,自然会有新的百姓愿意试水。纵使当下的他们还不敢揭穿官府中的腐败勾结,或是大户大家的违法行当,但只要形成良好的风气,定能让检举的制度得以飞速成长。
伯无霜在众人面前端端正正坐了七个时辰,来来往往观看的百姓也络绎不绝,发表不同的评价。
虽不似以往能透过风声听到他们的言语,但伯无霜的心中十分清楚,说他演戏、假惺惺的人也不会占少数。身为凡人的他也有些乏力,便唤来今日的最后一位百姓,讲讲他的想法。
“请说。”
那人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只是重重朝冰之王叩首。任凭伯无霜如何好言相劝,那人也不搭理,直到磕下第九十九个头,他才从怀中递出一张平平无奇的书信,双手将其奉上。
鲜红的血滴在落日的照耀下变得更艳,而站在伯无霜身旁的冯胡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立刻挡在伯无霜面前,替冰王接下沾了血的书信。
但在他碰到此物的同时,墨绿色的浓雾瞬间包裹住这位忠诚的御前侍卫,将他的肉身和灵魂带到另一个世界。人首蛇身的吕文章嬉笑着钻出,让那墨绿浓雾疯狂向外扩张,将围攻过来的修士们层层困住。
“护驾!”
众臣子慌了阵脚,更是将附近的平民百姓吓得四散而逃,根本不敢望向此处。被雾气沾染到的普通人更是跪倒在当场,直接转化成了半个药人。
冯胡并没有时间和吕文章耗在一处,而后者也十分清楚这御前侍卫的含金量,不敢有丝毫怠慢。主持这次事件的血肉分身亲自出现在前者的面前,试图用高大的身躯阻挡他破开迷雾。
“别着急啊冯将军,你家主子有特殊的冰罩保护,一时半会还不会出事。”
“滚。”
冯胡蓄力收拳,猛地向前递去,不留痕迹。迷雾间立刻破开一道裂口,又在吕文章的控制下迅速合拢,不给他出逃的机会。
“你这力量,倒是罕见。放心吧,伯无霜还站在旋涡中瑟瑟发抖,用不了多久,我会特别允许他加入我们的国度,成为光荣的天族之人。”
十几道拳风划过,将立刻钻入雾气中的吕文章打爆了半边身子,同时破开了大片的迷雾。正要冲出去的冯胡猛地向后跳去,被同时钻出墨绿浓雾的两位分身逼了回来。
他们直接开启了隐藏的力量,以半人半蛇的形象出现。二人合力攻向受困在昏暗世界中的冯胡,颇有排山倒海之势。
这次的暗杀计划由他们二人执行,为了避免某些突如其来的状况,除了解决冯胡的快攻手段,他们也准备了另一个手段。
方才递信的人,便是这个手段的执行者。吕文章的分身们见机行事,绑来这个区内有儿有女的一户人家,逼迫这家的男主人按他们的吩咐做事。
否则一家人都要为他陪葬。
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官府前坐着的是本国的最高统治者,正在面向天下百姓,征求不同的声音。而男主人要做的事情便是揣上一封特殊的书信,在面见伯无霜之前以血解封。
至于男人能否被官府选中,被伯无霜选中,则是他自己的事情。待到冰王离场时,未能完成任务的男人将会失去往日里的一切,沉溺在无休止的苦痛之中。
此时此刻,男人掏出了怀里亮闪闪的尖刀,一步步逼近了身在透明冰罩中的伯无霜。而后者见到他时却并不惊讶,而是显得有些释怀。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方才那令人不解的叩首。
“你不是有大冤屈,而是被人胁迫,对吧?”
“没错。”
“你手里的刀,能破开我的冰罩,对吧?”
“也没错。”
男人从未近距离接触过霜月国的君主,只是偶尔会在对方巡游的时候瞥上一眼。他和家人本是山海关人氏,但因为曾经的大皇子不做人事,这才举家搬到了霜月关。
谈及什么大恩情,伯无霜占不到一分。
吕文章也是利用了男人这一点,才放心将他‘控制’。若是换做曾经居住在玉亭关中的迁徙人族,说不定当场会以死明志,不愿受吕文章摆布。
刺杀的机会屈指可数,分身们需要尽力考虑到方方面面,才能在筛选的时候不留破绽。
“那不人不鬼的怪物囚禁了你的家人,以此为要挟。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就带着刀过来吧,完成属于你的使命,和家人团圆。”
伯无霜解开了冰罩的防护,在男人诧异的眼神下从怀中摸出一份平整的信纸,慢慢打开怀抱。
“这张纸里留有我对未来的展望和期待,霜月国也好,其他国也罢,只要能将我的信念传达下去,就足够了。你下手的时候可别把这宝贵的纸弄脏了,否则定要你好看。”
男人站在原地,迟迟不愿下手。方才磕的头足以证明他内心的痛苦煎熬,若是让他在家人和君主间抉择,他绝对会先选择家人。
但那怪物不一定会言而有信,相比不可预知的未来,男人更想将现在押在伯无霜的身上,让他带领人族前行。两只手中的鸡蛋,他必须保下一个。
虽然这孩子年纪轻轻、见识浅薄,但最起码有一颗埋头做实事的心。男人不禁自嘲起自己的荒唐想法,用他们一家人的性命去赌他看不到的未来,多少有些可笑。
吕文章的声音也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催促男人下手。他们二人被暴怒的冯胡死死缠住,甚至将其中一位分身打到近乎魂飞魄散,肉身崩裂,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该死!你这蠢货为何还不下手?非要听到自家小女的叫唤声,你才能狠下心来吗!”
“我听过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男人长舒一口气,他总算从对家人的执念中挣脱出来,为了心中的大义。“保重,霜月国的王,保重。”
一面是至亲相伴的家人,一面是面临灾祸的国都,反复的思考和纠缠显然让这个男人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再不对自己下手,迟则生变。
但他的刀并没有刺下去。
六只眼的渡鸦在墨绿浓雾的边缘处破开一道裂隙,将巨大的脑袋探了进来,把男人手中的宝刀狠狠叼走。正家家主坚定有力的嗓音从外界传了进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家人,已经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