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伏陵山脉北部,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安宁。但在这岩斗峡谷之中,却暗藏无数的杀机。
墓和正心鉴如蜻蜓点水般过了三四招,他不得不感叹对方实力的增长。上一次还被自己撵得面露恐惧的人族小娃娃,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更加强横,甚至不落下风。
但墓还是看出了正心鉴的弱点,那就是这股力量并没有完全被他掌握,甚至可以说,他的力量并非由自己努力修炼而成。
毕竟墓收藏过的人族修士成千上万,他偶尔也会远离山海城和伏陵山脉,去人族的其他大关抓来修士,炼制成属于自己的人偶。所以在人族的民间故事中,墓被描述成了一个吃人的怪物,他专门在夜晚狩猎那些强大的修士,使其蒸发在人间。
这故事在修士间也广为流传,甚至正心鉴也曾听闻。所以有些嫉恨高手和强者的修士会在背地里供奉这传说中的鬼怪,希望他们能够带走自己的仇人。
墓的力量是半神赐予的,他并不需要所谓的努力,便可成为真正的霸主。所以这也是他喜欢收集人偶的原因,以供无聊时的消遣。
见过的古玩字画多,识货的人就能立刻分辨出哪些是正品,哪些是赝品。墓见过的修士们花招也层出不穷,所以他也能根据人族体内的能量波动立刻做出判断。
在他的面前,正心鉴是一个刚被雕琢的璞玉,想要完全成为他的人偶,至少现在还远远不够资格。
“小娃娃,报上名来。”墓身上的墓碑在颤动,一具干尸跪坐在墓碑前,掏出了刻字的器具。“我会给你留个名字,方便我为你祭拜。”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记住本大爷的名字,我叫正心鉴!”
“怎么写?”
“……”正心鉴眯着眼扑向面前高出他数倍的墓,不想再和他废话。大量的藤蔓从墓的脚下涌出,将其瞬间包裹。
“你杀不掉我的。”墓发出阴冷的笑声,上一个想要杀掉自己的伯岿仰也未能成功,在他前往祭祀之地的路上,就被墓轻松逃掉。而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以伯岿仰的实力,一个可以打百个。
墓轻松破开了他的藤蔓,想起了那位名叫正灵犀的修士与他战斗时的畅快感觉。他侧身防住正心鉴的狼爪重拳,盯上他背后束缚住的土偶。
“我说,你是否也会那一招?将种子狠狠插进胸膛,然后用自己的肉身作为肥料供养。”墓身前的独眼仔细盯着愈发暴躁的正心鉴,用火焰烧断了那些苦苦纠缠他的植物。
正心鉴身后的土偶毫无预兆地转动肢体,瞬间将其锁住。
“如果你会这一招的话,不妨作为最后的开胃菜,让我尝尝你的厉害。”墓迈开四条螃蟹状的岩石巨爪,快速挪动到挣扎的正心鉴面前。
“当然,作为回报,我会仔细和你描述那一天的战斗。你身后那位可怜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身上的干尸破开他的沙土,从中抓出了一团恶心发臭的黏性土壤:“看啊,这就是我的心。”
狂笑的墓被正心鉴吐出的种子完全命中,他藏于缝隙中的眼睛瞪得极大,散发着强烈的红光。种子们像是微缩版的竹子般交错生长,坚硬的枝干将缝隙硬生生顶开,像是品尝牡蛎前的工序。
“啊!”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墓的身体被撬开。里面则埋着许多的土偶,它们抱膝躺在其中,模样甚是诡异。
“我的房子被你撬开了,不打算赔我一个新的?”墓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甚至让温暖的阳光都变得寒冷。
正心鉴用藤蔓紧紧裹住二叔的土俑,在原地扎了一个类似草人模样的东西。他扭头挡住从岩石中飞出的尖锐石刺,环顾四周寻找墓的本体。
“或者我不要你的赔偿,你自己乖乖躺在土偶中间,我就心满意足了。”墓的本体只有一枚散发出红光的独眼,全身由散乱的黑沙聚集而成。
人形的墓慢慢在空中凝聚出原本的模样,他坐在被撬开的岩石身体上,轻柔地抚摸着那些土偶,感叹岁月的流逝。
“我也该换一批了。这些孩子们都太老太干巴,还是年轻又有实力的修士深得我心。对了,用人族的话来说,你应该叫做,天才。”
哈哈大笑的墓指挥着所有的土偶爬出了他的岩石身体,黑沙在土偶们的体内迅速流动,操控它们攻向正心鉴。墓将岩石身体翻转在地面的另一半轻松举起,重重盖了上去,将其重新修补完整。
有些土偶甚至能够使用生前的力量,操控着充满黑沙的黑色水流或是旋风,在这片战场中布下各式陷阱。正心鉴的植物们慢慢将它们逐个击破,拉扯进泥土中,让那些悲惨的遗骸得到解脱。
“不愧是天才。”墓站在高处拍手,只可惜他的身体是一盘散沙,无法拍出声响。“我的宝贝们都被你毁掉了,足以证明你那无可匹敌的力量。”
“那么现在。”墓从墓碑中挖出了另一枚眼珠,镶进了他的掌心。“新的表演开始。”
“求之不得!”
墓的两个手掌中出现了细密的黑线,下方吊着一尊小小的黑沙土偶。在他的操控下,枯骨般的正灵犀从封禁中破出,挥舞锋利的骨爪刺向正心鉴。
“看看我最喜欢的两尊战士,究竟是谁会更胜一筹!”坐在墓碑上的墓睁大了脑袋上唯一的血红眼睛,渗人的笑声回荡在正心鉴的耳边,久久无法散去。
正心鉴看到了插在胸腔上的坚硬种子,他不禁眼眶一红,嘶吼中扑向二叔的枯骨。他的身体则完全变成了狼人,以敏捷的速度和植物的辅助,破解来自二叔的水流攻势。
“哈哈哈,你不做人了?这就是你强大的秘诀?这就是你自信的来源?”墓变得十分生气,他只觉得眼前的完美作品受到了玷污,他要的是完整的人族,而不是兽人。
如果他想要兽人做成人偶,那他只需要路过兽族的领地即可,那里随处可见。
“你这样的无情怪物又会懂什么?”趁机闪到墓碑前的正心鉴,一爪破开墓双手间的黑线并捏散了土偶。“你只是个不尊重他人生命的怪物!”
墓摇晃着脑袋躲开了他的肉搏,缓缓问道:“据我所知,你们人族不也是圈养了许多家畜,任凭你们宰割吗?而我只是偶尔需要度过这漫长而可怕的光阴,创造属于我的艺术。”
“你,尊重过人族外的生命吗?”
“那不一样!”正心鉴催动体内的血色藤蔓飞速生长,它们在浓郁生命力的滋养中,疯狂扑向墓的本体。
玚琫的声音也抓住了机会,在他的内心回荡:“杀戮才是隐藏在你内心的天性,而所有拦路的东西,都得死在我们手下。”
“闭嘴!”
墓立刻看到了正心鉴体内那另一头疯狂的灵魂,他仰着脑袋在原地放出无数的黑沙,和血色藤蔓撞击在一起。
“有趣,有趣!一个身体,两个灵魂?这可在人族的身上不多见啊。”他伸出右手,另一枚眼珠死死望向远处的正心鉴。“今天,你必须留下来陪我!但在这之前,求求你先变回原来的模样。”
“我只想送你去见我的二叔!”血色藤蔓冲破了黑沙的阻拦,却在包裹墓的瞬间扑了个空。
变换形态在空中飞舞的独眼怪物如蛇般从藤蔓的缝隙中飞出,一只眼镶嵌在椭圆的脑袋上,另一只则漂浮在最前方,随着角度的不同,灵活地监视着正心鉴的方向。
“那就不用劳烦你了,因为你的二叔,就在这里!”黑沙中钻出许多只挣扎的手臂,它们以黑沙为载体,更真实地显现在正心鉴面前。
“别挤别挤,你们这些蠢货。”那些挣扎的灵魂中浮现出正灵犀的面庞,他静静地望着下方的正心鉴,摇了摇脑袋。
“看到了吗孩子,二叔就在我的体内,或者说,我就是你的二叔!”墓为自己灵活的逻辑感到得意,变得更加疯狂。“快把你的身体交给二叔,把他给我!”
低头深呼吸的正心鉴则小声问道:“你有自己的灵魂吗?”
在空中胡乱飞舞的墓瞬间停滞,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人族小子:“当然有,如果想看的话,不妨来试试?”
“好啊,试试就试试。”正心鉴猛地抬头,他的竖瞳和右眼同时变换出无穷的色彩,照在墓的眼睛上。“那就劳烦你先试试我的灵魂吧!”
墓的眼睛是看不到色彩的,在他的眼中,天地万物都是黑白灰的颜色。但他被正心鉴的光芒照耀之后,眼前出现了一片飞散的黑白渡鸦,渡鸦们渐渐消散,他竟看清了这片世界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不解的墓伸出了他从未有过的血肉手掌,反复观察。
“你醒啦,娘说你做噩梦了,让我来看你。”说话的是一个人族的年轻女孩,她笑吟吟地接过墓的手掌,塞了一个大大的桃子。“快吃吧,我偷偷在隔壁李婶家摘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娘。”
她笑着出门,向后办了个鬼脸:“不然小心你的屁股。”
墓惊恐地丢掉了手中的桃子,向外跑去。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但他还记得上一刻和正心鉴的战斗。在发觉自己的体内没有任何能量之后,他开始变得惊慌。
“正心鉴!你给我出来!正!心!鉴!”
无人应答。
墓熬过了春夏秋冬,身体也随之成长。他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接受了身边之人的爱意和温暖。直到他成长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和他暗恋的青梅竹马即将成婚。
匆匆十几年的光阴在他的眼前流逝,无数美好的事物也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只需度过今夜,他就可以娶到心爱的妻子,拥有自己的家了。
但在这没有月光的夜晚,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头巨大的怪物。那个怪物背着一座带有墓碑的坟墓,粗暴地毁掉他面前的一切。
绝望中,墓还是想起了原本的身份。他流着眼泪高声吼道:“正心鉴!你骗不过我!哈哈哈,我还是赢了,我还是我自己!”
正心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只不过他的竖瞳紧闭,右眼中则透出血红的光芒。
“你的确是墓,但我本意并非是将你困在这片幻境中。即便沉溺在我的瞳术,你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高度的防御,我实在无法破开。”
“那你还不赶紧放我出去!我答应你,在我出去后立马将你的二叔释放,我们两不相欠。”墓恶狠狠地挥舞着拳头,他扯住正心鉴的衣服威胁道。“不然以你的寿元,恐怕是耗不过我的。百余年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很抱歉,我不能放过你。”正心鉴推开他的手臂,俯视着跌倒在地的墓。
“你,你要做什么?”墓的表情浮现出一丝惊恐。
正心鉴的血瞳猛地睁大,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人族模样的墓:“很简单,首先让你有一丝人性,这确实很难,但我还是做到了。”
“血瞳降祸!”
在现实世界中,墓的身体逐渐分裂崩塌,灵魂们从他的体内挣扎着脱出,飞向属于它们的国度。正心鉴背好了二叔的遗骸,将他的灵魂暂时牵引到自己的左眼保管。
他轻轻摘下了墓的两枚眼珠,它们便是墓的核心。正心鉴使劲捏碎了它们,将碎末随意抛洒在地面,悼念这些冤魂。
“回家了,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