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孙世华秘书进来,向他耳语了几句。孙世华听后脸色煞白,如同一张白纸,轻飘飘地瘫坐在靠背椅子上。一瞬间,与几分钟前帅气机敏、进退有度的孙世华判若两人,令在场人大为诧异。
“发生什么?”杨亚华关切地问。
“完了!腊子山煤矿发生事故,井下作业的31名工人失联!”孙世华如同战败的斗鸡,失去了刚才的风度,嘴里念叨的“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的蚊音,淹没在瀑布的轰鸣声中。
声音虽小,杨亚华还是听见了。他对眼前的这位继任者顿感失望:看来这位温室培育的“花朵”还需在逆境中的磨炼,看来组织考察还需多看干部在复杂环境中的应变能力、实战能力,不要看他们在领导面前鞍前马后、溜须拍马的奴颜功夫。
“书记,市委、市政府在等您拿主意呢。”秘书又在孙世华耳旁小声说道,似提醒,似催促。
“拿主意?这个……”孙世华似有所醒悟,嗫嚅无语;看他紧张模样,估计灾害应急预案在他脑里像一团模糊的参差不齐的阴影,一个字也记不出来。
时间就是生命,领导的决断与时间在赛跑!
杨亚华看了看腕表,又看了看继任者的状态,不愿意再等下去,便说道,“世华兄弟,分管安全的副省长去中央党校学习了,我和他是AB角。现在事态紧急,我这个B角说几句话也不算越权。我提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孙世华立马坐直身体聆听着,瞬间进入当大秘的状态,“杨省长,您指示!”
杨亚华说道,“一、以市政府的名义,向省政府值班室报信息,就说‘3月20日12时许,腊津市腊子山煤矿发生事故,井下工人31人失联。腊津市委、市政府目前有序开展救援工作,事故原因在调查中’;二、立即启动《生产安全事故应急预案》,通知当地武警部队,由值班市领导带队立即赶往现场指挥救援工作,同时做好家属安抚工作;三、有效控制煤矿有关负责人,封存煤矿日常管理资料,以备查验。”
孙世华沉吟半刻,担心地询问道,“人数得不得报多了?特别重大事故,国务院会不会督查问责呢?”
卧槽,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应该有点为民情怀吧,在群众生命面前居然想的是自己”乌纱帽“那些事儿。当然,杨亚华在官场也不是雏儿,心里是这样骂道,嘴里却轻言细语地批评道,“纸包不住’特别重大事故‘那火!瞒报问责更重,还会牵扯救援精力。生命重于一切,谈问责还不是时候,全力救援吧。孙书记,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杨亚华是省领导,又说得句句在理,孙世华夫妇无力反驳便悻悻而去。
“孩子们,周末游Fi
ish,B角开启上班模式了。婷婷,切诺基征用一辆。”尹婷婷点头答应后,杨亚华迅疾拨出一串号码,“省长,腊津市煤矿发生特别重大事故,31人失联……我正好在腊津市休假,听到消息后马上跟您请示……是,省长,我到现场后一定注意舆情!”
孩子们吵着要完成周末游计划。“这个事情大,省委、省政府一定很关注,你们在这里影响不好。回吧,下回带你们来漂流。”杨亚华开具“空头支票”,带着歉意的微笑,走出“听泉轩”。
“哎,这一幕似曾相似啊!政府官员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顶个‘共产党员’光环,坑也好,地雷也罢,哪怕不讨好也得往前趟!走吧,孩子们,这个时候就不给杨副省长添麻烦了。”向道平望着远去的背影,深有同感。
“别人当五年书记,煤矿都没出事,我当书记三个月不到就出事了。倒八辈子血霉了!”在去往腊子山煤矿的路上,孙世华觉得如坠地狱一般,“又遇到‘铁面判官’,人数报少点都不行!我这个官看来要遭问责了。”
“谁叫你半天嘟囔不出一句话,让别人替你做了主?”郑昆萍埋怨道。孙世华火了,说,“就知道埋怨人,你是这样当老婆的?”
“老书记说得没错,关键时刻欠点火候,就是个绣花枕头!”郑昆萍被激怒。
“老书记老书记,就差天下人不知道你和……”孙世华可能想到前排还有秘书、司机,把后面的话强咽了回去。郑昆萍气得柳眉倒竖,说,“我什么?不是我你有今天!”
孙世华被噎得不说话,车内空气紧张,就像被怨气、怒气鼓胀的气球,飘进杉树林,随时都有刺破的可能。
腊子山煤矿位于腊津市最西部,与符水县接壤。这里山路崎岖,地形复杂;适逢战乱时期,这里匪患猖獗,但蕴藏着最优质的焦煤资源,为驱赶小日本作了很大的贡献。一直到20世纪末,这里也是腊津市经济支柱之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杨亚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它能给你带来好看的GDP,也能给你制造惊天的事故。所以,杨亚华主政腊津后,对腊子山煤矿采取“关”“停”“整”措施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关”就是关闭不符合采煤条件的小企业,“停”就是停业整顿有安全隐患的企业,“整”就是鼓励企业强强联手,出产高品质、高附加值产品),同时实行煤矿安全生产周报、月查制度。因此,在杨亚华主政的七年里,腊子山煤矿虽然产能下降但企业营收并没下降多少,更重要的是安全事故零发生。
杨亚华轻车熟路,直奔设在煤科院的安全事故指挥部。在楼下,杨亚华就听见了二楼多功能会议室传来孙世华的咆哮声。隔了一会儿,可能是听见切诺基的喇叭声,乱糟糟的会议室安静下来。
杨亚华走进会议室,看见孙世华站在圆桌一侧,曾经的战友站在圆桌另一侧看着他。杨亚华随意地选择一个座位后,招呼大家坐下。“李强,说说情况。”杨亚华接过激光笔,在投影仪上晃了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