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无功无过,多是刘老师和陈默在说话,问问学习、生活之类的,宣归插不上嘴。
不过他也没受什么委屈,陈默很是照顾他,这个照顾就体现在行动上,时不时夹夹菜、倒倒水什么的,别的不说,她拿的那几只大螃蟹,就够他吃上好一阵儿,显得有事做而不至于十分尴尬。
三人安静吃了一会儿饭。
“宣归在职高读书?以后有什么打算?”刘老师突然开口。
宣归咽下饭,取一张纸巾抹抹嘴,礼貌地回答道:“考大学。虽然大概率不是多好的学校,但总归拿个文凭。”
刘老师点点头,看不出赞同还是反对的态度,她继续问:“然后呢?以后靠什么生活?”
陈默端着盘子静静地喝汤,闻言在心里先替他回答:熬死他爸,继承家业。
宣归回答:“暂时的计划是,毕业了去做点生意。”
“自己创业?”
“不算。家里长辈去世时,给我留了一份遗产,以后可以先以这些东西为倚靠,要想创业,这就是底气了。”
“那还不错。”刘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是个有规划的。年轻人暂时不成就,没有关系,怕就怕在毫无斗志,只想着吃家里的东西,一辈子做不出自己的名堂来。虽然投胎是门技术活儿,也是资本,但绝不能让这种人耽误了我们小默。”
“唔咳咳——”
陈默趁着两人不注意,正张大嘴喝最后一口汤,冷不防听见刘老师如此开门见山的一句话,顿时呛咳起来,捂着自己的脖子说不出话。
“默默!”
宣归不顾礼仪,扔了手中的饭勺,扯了张纸巾帮她捂住嘴唇,整个人也倾身过去,手下不轻不重地拍着她的肩背,“慢点,慢点。”
他撤出左手倒了杯茶水,晾着放得凉了点儿,递给陈默喝。
刘老师一路旁观,见她不咳了,闲闲来了句:“表现不错。”
宣归:“......”
陈默好容易缓过一口气,脸蛋咳得红扑扑粉嫩嫩,闻言叹气道:“老师,不是相亲啊......”
“对于你当然不是,不过对于我,这可是个考查的好机会。”刘老师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下来,我暂时还可以放心。小默,我回来就这一天,晚上就得坐车回市里,你有事,还是电话联系我。”
陈默“嗯”了声,“老师,市里怎么样?”
“很好,不然我怎么选择待在那里?”刘老师脸色严肃,“最后叮嘱你一句,多想想自己的前途,女人这辈子靠得最多的还是自己——你明白。”
陈默点头:“明白。”
“那行,饭也吃的差不多,我就先走了。”刘老师拎着包起身,“我得去赶车了。唉,还是得自己买辆车才方便。”
陈默两人起身相送,走到饭店门口,宣归提前出去招了辆出租车,绅士地拉开车门,做出“请”的手势。刘老师坐进去,朝陈默挥挥手,笑道:“我都四十几了,今儿沾学生的光得这般照顾——行了,有事去慎独书店找你源叔,能帮的他都会尽力帮。”
陈默站在出租车旁挥手与她挥手告别:“知道了,老师到了记得打个电话给我。”
本地司机野得很,师傅脚踩油门,一骑绝尘,很快消失在街市尽头。
陈默收回视线,低头打开刘老师给她的小包裹,见里头是一些小零食,翻了几个递给宣归:“我觉得你没吃饱......尝尝这些,味道很好——”
宣归迟迟未接,他的手自然下垂在身侧,陈默在余光中瞥见他指节微蜷,抠着裤缝儿一路往上——
“怎么了?”
他却不是如往常一般全然将她笼罩进视野,反倒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对面,薄唇不易察觉地抿着,眉头越皱越紧,却在那低头过马路的女人目光投来时顿时放松。
陈默望过去,那女人视旁人若无物,一路走过来,径直到宣归面前,仰着化了精致妆容的笑脸看着他,目光深情至极。
陈默挑挑眉,深觉自己应当回避。她正准备抬脚离开,手却被身侧的男孩紧紧握住,轻轻拽去,放在他胸前。
“归归!”女人笑得美丽不可方物,“看见妈妈不开心吗?”
“开心。”宣归恍然大悟似的,轻笑出声,“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陈默。您叫她小默就好。”
陈默作出一幅乖巧的样子,轻声喊了句“阿姨”。
“哎,好好,阿姨听见了!小默真漂亮!”狄秋的眼睛扫过陈默的脸,在两人交握放在宣归心口的手上停了数秒,继续道:“归归,妈妈才下飞机就包车赶到了这里,到现在饭也没吃,你陪妈妈吃一顿,好不好?”
她转头,用陈默看来实在诡异的笑容问道:“小默,阿姨实在饿了,你愿意陪陪阿姨吗?”
陈默:“......”
这一刻,电视剧里的恶毒婆婆好像有了实体。
没等陈默开口,宣归抢先回答:“默默刚才和她的老师吃过了,因为我不太饿,就没吃多少。这不正好,我再陪您吃吧。默默读高三呢,她得回去复习,我们不能耽误人家准备高考。”
狄秋似乎被“我们”“人家”这样的词儿取悦,她听见时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于是慷慨道:“没问题啊,一切听我儿子的!”
她看向陈默:“你快回去吧,听说你一直是年级的第一名,继续加油!”
陈默笑笑,从宣归掌心抽回手时狠狠捏了一下,从善如流地道:“那我就先走了。”
她提着小包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狄秋开心的声音:“归归,这家店怎么样?我们就吃这家吧!”
吃饭的地点还是在小吃街,再接地气的街市,总归得有几个“上得台面”的地方。自行车还停在早上放的那里,不远的路,陈默慢慢走着,心情倒是难得的好。
竞赛弄完了,不出意外,拿奖金没问题;刘老师来了又走了,也没出什么意外;宣归的妈妈出现,就差把“我不喜欢你的女朋友”这句话摆在台面上说出来,导致她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要不要和宣归发展下一步的关系,这也算件好事......
她晃着小包裹的袋子,决定自己全都吃掉。
“嗡——”裤兜里的手机一阵振动,陈默取出来,见是魏喻暖的来电,“喂?”
“默默!恭喜默默,贺喜默默!我们拿奖学金拿到手软的默默啊!”
魏喻暖在那头夸张地自我陶醉似的大叫了一阵儿,语气里掩不住的开心,“我们默默这么厉害,身为最好朋友的我,魏喻暖,都跟着沾光哈哈哈!”
陈默“呵”了一声,“看在你这么努力恭维我的份儿上,奖学金分你一半。”
“太好了!YES!”
陈默又“哦”道:“还真好意思?”
“哈哈哈!”魏喻暖笑得特别开心。
“怎么这样开心?”陈默想了想,不由得有些期盼,“是阿姨的病——”
“没错!我们聪明绝顶的默默啊!啊啊啊我告诉你,妈妈今天去检查,医生说只要观察一两个月,如果没出问题,往后好好调养个两三年,基本就和正常人无异啦!”
“真的!太好了!”饶是见面的次数不多,陈默还是很喜欢这位打骨子里就透着温柔的阿姨,自从知道女儿在学校交了位好朋友,每每有些好东西,魏妈妈都想着陈默,会请魏爸爸或是魏喻暖自己,带一些到学校给她分着吃。
城西凶杀案那一阵子,魏妈妈旧病复发,正是身体非常不好的时候,她还惦记着陈默,总想着能劝她到自己家来住。
陈默真的开心了,“你们在庆祝吧?”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喧哗热闹。
“是啊是啊,我打电话给你分享分享,啊!我真的太高兴啦!”魏喻暖大声尖叫。
陈默跟着笑:“帮我带句话给阿姨,请她一定要注意身体,等她好了方便见客了,我去拜访问候一下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妈妈可喜欢默默了!你能来,她肯定开心呢!”
说了几句,两人挂断了电话。
陈默哼着歌儿,甩着袋子,没留意用力过了头,袋子两边的绳子“啪啪”的,全都断了。一堆零食飞出来,这里几个那里几个,散落一地。
她也不介意,蹲下去从最近的开始捡。
她眼睛随着手去够正前方的零食时,一双白色运动鞋停在掉落最远的那里,鞋的主人蹲下,也开始捡。
陈默抬头一看,是朱翊。
他微笑着:“怎么开心成这样?看来除了竞赛成绩,一定还有别的好事发生。”
陈默快乐地回答:“是啊——我告诉你,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妈妈我的阿姨,病就快好了!”
“啊,那真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朱翊说,“现在是要回家去吗?”
“嗯。”陈默将断掉的绳子扔掉,抱着袋子说:“你拿些吃。刘老师给我的。”
朱翊犹豫了一下,没直接伸手,反而说:“陈默,我想向你道歉。”
“为什么?”
“我……我昨天中午看见……”他支支吾吾,一咬牙交代出来,“你和宣归在一起了?”
陈默斜着眼睛觑他,审视的道:“做了什么要向我道歉?”
“为我接下去的话。我对宣归有些了解,他……”
“我没兴趣。”
“可我觉得你该知道。”他很坚持。
陈默皱着眉,“你别给我添堵。”
“可——”
“好了,拜拜。”她随手抓了几个零食,大力塞进他怀里迫使他抱住,径直略过他往前走。
朱翊手忙脚乱地抱着零食,刻入骨子里的矜持不允许他继续追下去,他低头站在原地,手指戳了戳零食,发现自己更失落了。
……
到城西时差不多是三点,正是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陈默站在稍显阴凉的楼道里掏钥匙,盘算着待会刷哪门课目的题效率最高。
“咔哒——吱呀——”隔壁两扇门全部打开,露出向秋秋的笑脸,“陈默,你妈妈来过了,见你没在家,说过两天再来,让我告诉你一声。”
陈默有些恍惚,她觉得肯定是被太阳晒的,“我……妈妈?”
向秋秋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还以为是惊喜,她艳羡地看着陈默的脸,赞叹道:“所以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妈妈真的好漂亮啊,打扮的也好时髦……”
后面的话陈默没听进去,她记得自己恍恍惚惚道了声谢,说自己知道了,就顶着向秋秋疑惑的目光进了屋。
她妈妈?
戚然?
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