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之中,我和叶煮隔着我爸的替身纸人面对面坐着,我感觉室内温度有点低,不禁吐槽:“我记得以前参加别人家白事,都是最后才摔盆儿的,怎么我家这早早就摔了,再留一晚多好。”
叶煮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你家这白事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后送就得先摔。咋滴?再留一晚你就能生火取暖了呗?”
我嘿嘿一笑:“可不,这大晚上凉嗖嗖的,万一给我冻病了呢,为了我的健康着想,估计我爸也不能挑理。”
叶煮拢了拢披着的外套:“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感觉冷,有瓶酒就好了。”
眼瞅了晚上十点多了,这犄角旮旯去哪弄酒去。我想起来阿辰回去撒尿去了,就拿出手机:“我让阿辰给您带一瓶回来,再拿两套衣服,这鬼天气,说变就变……”
“先不急,我问你点事。”
我哦了一声放下手机:“您说。”
叶煮先叹了口气,一股酒气飘过来,刺鼻难闻。
“刚才我看老村长把你叫出去了,你们唠啥了?”
“没说什么,老村长和马家刘家老太爷想帮我运作运作,把我家房子给拆迁了。”
“那你答应没有?”
我笑笑:“他们说可以替我还800万贷款,还让我正常拿拆迁款和补贴,这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所以你答应了?”
我点了根儿烟,摇摇头:“没有。”
叶煮一阵无言,许久才道:“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又赶在这种时候,
确实不好定夺,等稳一稳再慢慢谈。”
“不,我不打算谈了。”
“嗯?”
“我是说我不会接受他们的帮助,贷款我可以慢慢还,房子拆迁什么的,我也早就不抱什么念想了,随缘呗。”
叶煮意外不小:“为什么不接受,你怕他们会坑你?”
“这肯定的啊,想帮我干嘛等到今天,突然间三大家族的老太爷同时冒头献殷勤,没鬼才怪呢……”说到这里我的话语和笑容微微一僵,转瞬又恢复正常:“他们肯定想借光占点便宜,我怎么着也不能糊里糊涂的替人做嫁衣,对吧。”
叶煮哦了一声:“这么说的话是该谨慎点儿,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接受他们的帮助,不管别人赚多赚少,你的生活能改善是最重要的。”
我揉捏着鼻梁道:“再说吧,我的生活挺好,不用别人帮着改善。至于拆迁暴富什么的,未必就是好事。这么多年我看到的不少,那么多人一夜暴富,可是结果呢?要么空虚寂寞,要么迷失堕落,更有不少走上了歪路。哈哈,这么一说起来,我的二大爷,您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说到这里我突然抬眼看他,把他看的一愣。
我咧嘴一笑:“这事儿您事先已经知情了,对吧?”
“我……”
我抬手:“我相信您是为我好,咱们是亲戚嘛。不过这件事到这里就此打住,您也不要再参与了。”
叶煮默默的看着我,浑浊的眼里情绪波动明显
。最终他叹气道:“算了,我就是帮忙搭个桥,本来也没想参与。摔盆儿呀,来,在族谱上按个手印儿,老三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老旧的本子,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好像见过几次,正是我们叶家的族谱。
叶煮翻开族谱递给我,入目正是我爸的名字:叶炼人。他的名字是不贱,可是渗的慌。
“按照族规,一个人没了就得由直系晚辈在族谱上按手印,这才算圆满。可怜我没个后人,到死也不得圆满……”
族谱上写满了族人的名字,除了我爸叶炼人,二大爷叶煮,我叶开光之外,所有的名字上都有一个红红的手印儿。我爷爷奶奶名字上的手印最有特点,整只的,一看就知道是我妈按的。
我不由感到一阵悲凉,我爷爷奶奶都是在我爸出事那年走的,多灾多难啊。
我不疑有他,伸出食指在做法事的红印台中一抹,把自己的手印按在了我爸的名字上。
嗖~~~
在我按下手印的同时,一股异常阴凉的邪风怪刮进灵堂,我随之打了个寒颤。同时我下意识的想去遮挡烛火,怕烛火被风刮灭,可我意外的发展,手边那根蜡烛的烛火竟然没有丝毫受邪风影响,火苗依旧轻轻摇晃跳跃着。
此情此景我怎能不想起前几日接连发生的撞邪招鬼之事?!
我刚想提醒二大爷有异常情况,却听他大喝一声:“让我再劝一劝!”
我皱眉:“你说什么
?”
叶煮以族谱指着我,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精神头儿也不再像平时那般萎靡:“叶开光!你别不懂事,老村长他们这是给你机会,你得知道个进退,别学你爹……”
他说到这里话语突然止住,嘴唇嗡动好似有口难言。
我无奈道:“就算我不答应这事会影响您的好处,您也不能这么逼我呀。这事确实有古怪,我不想被他们算计更不想步上你们这些拆迁暴发户的后尘。您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对了,在这一点上我就是学我爸。10年前他不答应拆迁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我明白了,他是不想丢了做人的根本。”
叶煮气的直跳:“你懂个屁,这胡说八道的劲跟你爹一模一样!”
他又说对了,什么做人根本啥啥的都是我随口胡说的,我就是确信他们这些老家伙要算计我,我绝对不会中招的。
叶煮被我滚刀肉的做派气的快炸了,颤声问:“最后问你一次,你拆不拆?”
他越急我越笑嘻嘻的打太极:“不一定~”
“我可不管你了啊?”
我摊手:“500块的法事钱都给你了,再多管我也不好意思呀。”
叶煮震衣而去:“说不通,管不了,咱们都自求多福吧!”
我假模假式送到门口,还客气着:“这么晚了不好打车,留下睡一宿再走呗,你看都下雨了~”
嘴上客气我心里却骂着,这个老东西,亏我拿他亲戚,竟然帮着外人算计我。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这回帮我根本不是出于诚心,肯定是收了老村长他们的好处,才让我给我爸送终,引导我把自己改成户主,然后促成老村长主持的这个拆迁方案。
我从12岁就开始一个人在这风起云涌的新北台谋生,不知见了多少阴谋丑陋,这点小伎俩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可是我还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在算计着怎样的利益,本来挺简单的事非要搞这么复杂,所图一定不善。
心中思虑一番,已有了自己的计较,日后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没什么意外状况,他们自然会慢慢露出马脚。
想通是想通了,那我也得接着守灵,可我刚一转身,整个人就像被高压电打了的猪一样,全身僵硬的定在那里。
我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周身血液的流转速度都慢了下来。
因为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我看到我爸的替身纸人,竟然从祭台上站了起来。它的周身散发着异样的质感光泽,原本僵硬的五官竟然带有了一丝生气儿,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它可能真的活过来了,因为我分明看着他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的向我走来。
一声尖叫被我死死的咽了回去,即便面临如此恐怖之境,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年轻人该有的体面和规矩。
我大着胆子对走来的纸人套近乎:“老爸,您这咋还起来了呢,送我二大爷呀?自家兄弟您就别客气了~”
我爸不听,非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