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老大做的很好。”
御书房里,圣人看着手里的折子,紧皱了将近两个月的眉头终于是舒展了一些,拿起茶盏呷了一口,递过去:“你瞧瞧。”
薛怀石摆手,随意道:“陛下倒是高兴了,只是苦了臣的儿子。”
圣人觉得这话不对,说道:“怎么?朕赏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你还不满足?大雪封路,他一时回不来,可朕的儿子也没回来,朕都没说什么,你倒在这里信仰怪气上了,林照都没说什么,哪里有你说的。”
“林照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臣家里的那位……”薛怀石犹豫道。
圣人闻言哈哈一笑,指着他道:“怀石啊怀石,你还是这么惧内,这都二十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你让朕怎么说你。”
“陛下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薛怀石直咕哝。
“好了,朕也知道,你这儿子自幼不在你身边,好容易回来,没几年又被朕派遣走了,连他们小两口的新婚都没顾上,那这样……”圣人想了想,或许是太子立功,素州灾情有缓,心情太好了,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朕听说你们家里不是要做法事吗,到那日,朕让上御司的郭女史也去,你看如何?”
薛怀石这才满意道:“多谢陛下体恤。”
圣人见此,才笑道:“既如此,若是行川年前能回来,除夕夜宴,你们父子都来,再带上家眷,一起来宫里守岁,这般福气,可别说朕亏待你。”
薛怀石道:“这叫福气?”
圣人挑眉:“怎么?你还敢抗旨不成?”
薛怀石哭笑不得,连连道:“微臣领旨,微臣领旨。”
“哈哈——”
圣人朗笑几声,拍了拍面前成山的折子,担忧了这么久,也总算能松泛一些,说道:“好了,你也快下职去吧,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呢,只是记得去给母后请安,她前些日子还问起行川呢。”
薛怀石笑着告退,出了御书房,有内监引着往内宫去,迎面瞧见一人从太后的出来,正走在长街上,他笑容敛了敛,刚要行礼,却见这人先行礼仪,语气淡然的说道:“见过薛伯父。”
薛怀石淡笑:“殿下。”
来人正是先皇后所出四皇子陈科,两年前先皇后薨逝,陈科不久也被废除储君之位,双重打击之下,人也消沉许多,平和的眉眼总是聚着愁容,再然后圣人立了当今太子为新储,也不许陈科参朝,只每日无所事事,也不常入宫。
今日来,是给太后请安的。
薛怀石还想和陈科说什么,但见他也无心性,只得寥寥几句便辞了,陈科点了下头,垂眸离开。
薛怀石回头,看着陈科落寞的背影,有些感慨。
得先皇后沈氏教义,陈科本是个品行极佳的孩子,小小年纪见解独到,比一般的大人还要立身,只可惜……薛怀石摇了摇头。
那天,皇家父子相争,她都看在眼里。
如雨夜惊雷,生生劈死了一个少年的志向和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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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林照梳洗过后,摘下胸口的玉佩,抚摸着上头的‘人鬼’二字,仍是想不通薛道雕刻这两个字在上头的寒意。
只是透过这玉佩,回想起薛道的眉眼,林照若有所思。
芒种上来,她脚步静悄悄的,吓了林照一跳,回头看芒种憋笑便知道这丫头是故意的,绷脸道:“明日缪清法师就要来了,平怜那头都安排妥当了?”
芒种点头,小声道:“都妥当了,夫人放心吧。”
林照将玉佩放进妆奁里,点头道:“好。”
“夫人,等法事结束后,这孩子您想怎么安置?”芒种帮她捏了捏肩膀,林照顺势按住芒种的手,说道,“就送回庙里吧。”
芒种想了想,大抵也只能这么做了。
“曹管事那头没发觉什么吧。”林照问。
“没有,为着明日的事情忙的晕头转向呢。”芒种伺候着她躺下,又帮林照拢了拢被子,拿过茶水来将炭盆息了,说道,“明日空色堂的法事,您要过去瞧瞧吗?”
“本来是不必的,但宫里不是要派女史过来吗。”林照合了眼睛,“公父要上职去,婆母是不会去的,我便过去看一看吧。”
芒种应声。
一夜飘雪,到了早上才停,林照又是被那压雪声吵醒的,简单的用了朝食,也都是素的,换了身淡色的冬袄赶去了空色堂,没想到缪清法师到的这么早,祭坛前已经跪了许多人,缪清师太为首,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合着双手跪在蒲团上,正在念着佛经,身后的小尼姑也聚精会神。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满是肃穆的诵经声。
连姨娘坐在旁边,她裹着厚厚的黑氅,脸色憔悴,以帕拭泪,身后的梨香也忍不住簌簌而泣,薛敦和薛敏也在,看到林照,后者微微点头。
薛敏素来被府中奉为仙子,今日衣着简朴,更包不住她的气态出尘,尤其是那晶润的唇,合该渴饮露水,是半点俗食不吃的。
林照回应,这才进了院子,盯着缪清师太的背影有些出神。
“少夫人。”
身后有人轻唤,林照回头,瞧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女子,她不认得却也能猜测出来,行礼道:“女史康安。”
郭女史笑了笑,比起当初在娘家打秋风的崔女史,她倒是和善的多,看了一眼面前的林照,说道:“没想到你身为少夫人,还能来给姨娘摆场。”
“那孩子好歹也是我夫君的庶出弟弟,我合该来看一看。”林照道。
“话说回来,少夫人的太微手记,我还有一本呢。”郭女史道,“少夫人果然是传绝学于世,圣人说的没错。”
“女史谬赞了。”林照低头道。
“哪里,是少夫人太过谦虚了,既有好本事,自然要为世人所知。”郭女史道,“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若是太深了,也不好。”
林照淡笑。
正说着,一头的曹管事招了招手,林照瞥眼,见到院门口有个拎着个小筐的孩子,林照眼眸顿时深沉如墨,像是黑夜凝于一方,盯着这孩子低头快步过去到曹管事前,曹管事刚要叮嘱几句,眼睛一斜,脸色突然大变!
这……这不是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