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角门,林照看着那马车,不是早上雇来的那辆,竟然是薛家府上后派来的马车,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平怜一直守在角门处,台阶下面全都是吐出来的枣核,解释道:“刚才升哥儿派人来的。”转头喊道,“刘禾!”
“哎哎!”
一个车夫打扮的人跑过来,还顺手提了提鞋,给林照解释道:“是四少爷,他从黄门学院回来,听五少爷说夫人您出门去了,又说您是雇车来的,气的将刘升好一通骂,赶紧叫奴派车过来接夫人了。”
是薛定?
林照略微诧异,没想到薛定居然会管这样的事,平怜在旁边笑呵呵的说道:“咱们这位四少爷啊,虽然平时混不吝的,在外却是极其重视名声的。”
林照想起来,薛定虽然私下里和自己不对付,但当着外人的面,却很听自己话,很尊重的,到底心里是个懂事的,微微一笑,上车回府去。
四时汀此刻乱成了一团,程晏山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再加上都是府上的一些公子哥儿,骂不得打不得的,自己还是第一天来上课,这课还没开始上呢,连自己的身份还没介绍,就见冯喆一个砚台甩来打在了薛子晋的头上。
“去你娘的!”
冯喆直骂。
薛子晋被那硬邦的砚台正好砸中后脑勺,直接扑倒在了桌子上,撑着起身一摸后脑勺,竟然一掌心的血,立刻怒急攻心:“我日你娘的!”
“我日你娘!”
冯喆丝毫不惧。
薛子晋原是南府二老爷薛怀远的长子,却不是嫡出,而是常姨娘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庶子,不过薛怀远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也不大管束,做爹的也是庶出不得脸,所以和大哥忙活薛道的事情更多些,一时疏忽了薛子晋,养的是飞扬跋扈,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留恋花柳,好容易才塞进四时汀读书,又结交了族内许多纨绔子弟。
前几天南府萧管事的儿子袁帅告诉他,上乐坊的眠柳阁新买了个洋妓,最是个妙人,不等男人贴上便醉了,要带冯喆去看。
金发碧眼的,冯喆一试便相中了,立时要买回府里,可巧薛子晋隔日去,也瞧上了这洋妓,先他一步从鸨子手里买回去,惹得冯喆大怒,但念着是亲戚,也就罢了。
谁承想刚才袁帅告诉他,说这薛子晋买回去也就罢了,和那洋妓日日首尾也说不得什么,偏偏每次乱来,都要逼着这洋妓说他冯喆强。
虽说一个洋妓不值得亲戚兄弟阋墙,但事关男人尊严,冯喆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火,这下子谁能忍得了,索性抄起砚台就摔了过去。
薛子晋昨夜和那洋妓练了三回,筋疲力尽的,来晚了不说,趴着桌子呼呼睡着,被轻声叫醒都动怒,更别说直接被砸醒了。
冯喆旁边的小厮柳儿猛的跳到了桌子上,当着堂中所有人的面指着薛子晋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姨娘养的!算什么东西!抢了好的独吞!叫我们公子吃了亏!一个砚台砸不死你!瞧我痛打你一顿不可!”
程晏山贴在墙边儿,咬紧牙关,心里直打鼓,眼睁睁的看着薛子晋和柳儿打成一团,其余的人瞧见这一幕,立刻起哄,这里头本就各有各家,各有各主的,早就看不顺眼的,新旧仇恨也借机报了,打的是乌烟瘴气,破马张飞。
程晏山看着那上好的笔墨纸砚飞舞在半空中,直肉疼,想当年自己求学的时候,得了一方好砚台眼泪都激动出来了,这些公子哥儿倒好,全然当成垃圾扔来扔去的。
“冯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薛子晋拎着那人的领子,一通乱拳:“要不是连应真给大伯做妾!你哪儿来的脸面在这四时汀念书!早就该给你打出去了!”
这是冯喆的痛,也是他为人诟病的地方,虽说这四时汀里读书的,不光有各家的公子哥儿,还有像袁帅这样,爹娘在家里做事,求了主家,也可以让孩子来读书,这本是主家好心,但也比他名正言顺的多。
“薛子晋!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冯喆也发了狠了,抓起手边的什么就打去。
袁帅本想挑唆挑唆,给南府的人长长脸面,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吓得缩到一边,这打架的不是主子哥儿就是人家的贴身小厮,自己是说不上话,要不趁这个时候溜了便罢,否则事情结束,就跑不了了。
袁帅正想趁乱往门口挪,眼睛一抬,瞧见程晏山,那人居高临下,脸上铁青一片,这挑事的要是跑了,等林照回来谁还说得清楚。
正要拽住他,又是一个砚台飞过来,程晏山下意识的躲了,却没有听到那砚台落地碎裂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是平怜。
他脸色发黑,将接住的砚台随手塞在程晏山的手里,让了一下,语气也有些恼怒的说道:“少夫人。”
程晏山听到林照的名号,赶紧也往后退了退,也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是来人做主了,又突然头疼,头天上课就这样,岂非自己这个做学究的无能。
林照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和屋里的一塌糊涂形成强烈的对比。
平怜扬声道:“少夫人来了!”
可屋内的喊叫声太杂了,没人注意到平怜的声音,他皱眉,又要喊,却见林照拿过程晏山手里的砚台,猛地砸向不远处的花架子,哗啦一声!
屋里登时死寂一般。
众人转过头来。
林照不常来四时汀,她的身份也不便和这些半大小子混在一起,所以堂中的一行人都不认识,不过稍微长点儿心眼的,大抵也该知道了。
面面相觑间,还是冯喆身边的柳儿开了口,骂道:“你谁啊!长没长眼睛啊!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冯喆一把拉过他,这小子今日已经够添乱的了。
“我是林照。”
林照淡然道。
一行人闻言,恍然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紧张,刚才的气焰也都消了,冯喆忙上前道:“原是嫂子。”
林照目不斜视,往前走了走,声音颇为严肃:“这里是薛家私塾,不是习武场,闹这一通来,简直是不可理喻,诸位,是不把主家放在眼里了吗!”
林照这是真动了怒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冯喆也颇有些后悔今日所为,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的时候,薛子晋骂道:“少在这里端架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林家的小门户也敢来这里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