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什么打算?”
奥兰·极这句问话让艾汀一时间有些发懵。
“作为一个普通人。”奥兰·极解释道,“您想过以后的生活吗?”
艾汀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奥兰·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亲卫队永远忠于您。”
艾汀苦笑着摇摇头,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的答案和上一次一样。会的,殿下,亲卫队永远忠实于您。”奥兰·极答道。
“或许会到北边雪山脚下的乡村去,也或许会是某个小镇、某个城市中一个普通的劳作的妇女,或许会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就像任何普通的女人一样,养育一个普通的孩子,一起过普通且平凡的生活。”艾汀叹气道,“就这样了。”
她说完,便扯下一大块面包,恶狠狠地塞进嘴里。奥兰·极没有回答,品葛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回去了,三人都只是沉默着。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艾汀咀嚼着面包,毫无头绪的想到。这个问题她与丹文在哲学课上思考过,那时候他们的哲学老师为两人讲了许多的故事,其中一个是放纵欲望的暴利富商佛伦华,而与佛伦华正相反的一个则是坚守清白的女诗人英荷。
“佛伦华——为了自己膨胀的欲望,沉迷酒肉与荒诞的爱情,逍遥地度过了他挥霍的一生。”哲学老师讲道。
“一百年后,在佛伦华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土地上,诞生了一位女诗人,她的名字叫英荷。这位诗人自幼清贫,小时候因为相貌不错而被一位贵妇收去,每天为镇上的图书馆打扫卫生,趁着休闲时间,她阅读了许多的文学著作,最终修成了她圣洁而伟大的人格。”
“英荷在她生命的前二十五年中完成了她的《拥护者》三部曲,在她的作品中,她批评了富商佛伦华,说这是在世俗的假象中执迷不悟的庸人。然后在她二十六岁那年,被镇上的混混以母亲的性命相要挟,做了任由混混欺负的仆人。不久之后,她联系到远房亲戚,将母亲托付了出去,然后在混混的房间中吞药而死。直到她灵魂归天,她的身体都是未经玷污的。”
“显而易见的是,心灵圣洁的人不一定能过上好的生活,自私自利的小人却也不一定遭到报应。”哲学老师最终指着黑板上白色粉笔的字迹,问两人道,“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高尚的品德,还是活着的时候的享受?”
那时他们坐在曲林纳宫三楼的一间空旷的教室里,窗户打开着,挂在窗口处的白色窗帘时不时被吹起,微风送来盛夏的气息。
“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没有别的什么。高尚的品德还是活着的享受,都不过是支持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罢了。”丹文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理由没有好坏之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哲学老师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丹文,笑道:“那我们为什么都劝导一个人向善向美呢?”
“因为劝人自私地享受当下,是为了使一个人生存下去,而劝人追求高尚的品德,是为了让人和人生活得更好。当一个人身无分文、饥寒交迫的时候,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他高尚。”丹文静静地说道,他声音并不大,但是艾汀可以听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
“但是时代滚滚向前,终有一日,所有的饥民都能够吃饱,所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能有一个屋檐避雨。那时候,人们不需要靠着自私维系生命。高尚的品德是对未来的展望,我们永远都在向前看。”
艾汀记得丹文曾经和她说过,倘若有一日他登上王位,成为吉尔吉克王国的国王,他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钱来救济王国里的穷人。
“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帮助着你,直到你实现你的理想为止。”她曾经这样向丹文许诺。
不过现在她不需要了。她不会在成人之后与丹文成婚,也不会成为吉尔吉克王国的王后,更不会接触到那样一个庞大的王国的政务。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别的意义,活着就是活着。
“......至少还要留存一些品德。”艾汀心道。
圣赛尔科广场上又飞走了一群白鸟,剩下一只还在优哉游哉地休息。艾汀揪下一小块面包,向它丢去;那白鸟瞥见面包碎,眼前顿时一亮,毫不犹豫地把它铲进嘴,一仰头,送进肚子。
“咵——”
那鸟对着艾汀叫了一声,随后展开翅膀飞走了。艾汀每眨一次眼,它都会飞得离同伴的队伍更近一些。艾汀先是笑了一下,随后心底又莫名其妙的难受起来,她觉得她应该像那只白鸟一样,跟随她已死去的生活离开。
她吃不下去面包了,于是将包裹再次包好。品葛很自然地接了过去,问奥兰·极:“父亲,我们继续赶路吗?”
“我想是的。走吧。”
奥兰·极将艾汀背起,又迈开他的大步子,领着品葛往东大区的中心走。
路有些远,但总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