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芝坐下时, 都还面红耳赤着,掌声虽然停下了,但她脑海中还在回荡, 尴尬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路茫胳膊肘撑在桌上看她, 她头发挡住了侧脸, 从这个那个角度只能看见秀挺的鼻尖,背也挺得直直,只是一只手握成了小拳头,死死地抵在课桌上。
路茫凑上去压低声音问她:“怎么样,我这带头还不错吧?”
迎芝跟没听见似的, 只睫毛微颤了一下。
路茫又笑着说:“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上课还来碰我书?”
“下次别碰书了,直接给我说,人都给你碰。”
他用笔戳了下她手臂,语气张扬:“说句话呀同桌。”
迎芝又急又气没忍住转过头,声音恶狠狠地:“你别说话了。”
像只没呲牙咧嘴的猫,一点杀伤力没有。
路茫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像只小虫子钻在迎芝耳朵里, 她觉得这人好烦啊。
下课迎芝去接水的时候,汪晴找到了她。
汪晴小声地说:“对不起迎芝,我还没来得及跟赵老师说, 赵老师就让路茫做了你同桌。”
迎芝说:“没关系。”
汪晴眼睛红红地, 声音都夹着哭音,问她:“迎芝,你能不能和赵老师说一下,和我做同桌呀?我一定比路茫更好的,不会打扰你学习。”
迎芝惊讶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都该说什么。
汪晴好像已经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你成绩好, 你跟赵老师说,赵老师一定会答应的。”
汪晴拉住她的衣服哀声请求。迎芝浑身不自在,努力想挣脱:“你想换座位就跟赵老师说……”为什么要找她?她也不愿意去赵老师。
汪晴拉她衣服挺紧,迎芝好不容易才挣脱,匆匆忙忙跑回教室,手里还拿着保温杯的,都忘记累接水。
路茫不在座位上,他又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和其他人聊着天。上课铃声打响的时候又回来了,看着她还有点喘的样子,问她:“你下课去哪里了?跑这么快?”
有对比才有差距,迎芝现在觉得路茫好像也不错,他至少不会呼朋唤友着,让别人来占据她的位置,也不会用那种快哭了的表情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
当然,迎芝也无法想象路茫这样的人会哭。他看起来凶狠又刚强,天生就和这个字扯不上边的,只有惹别人哭的份。
上课的时候迎芝便口渴了,保温杯里只剩下一点水了,她倒在盖子里也只有一半,喝下去也不解渴,迎芝努力抖了抖保温杯,最后几滴水也倒了出来,她轻舔了下嘴唇,忍住。
一瓶水却放在了她桌上,路茫说:“给你了。”
迎芝还想忍到下课,但那瓶水放在那里就是一个诱惑,而且还是气泡水,原来路茫买过一瓶给她,味道很不错。
迎芝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伸手拿起水拧开瓶盖把水倒在了盖子里。
她喝了一小口,有些冲鼻,和上次她喝的味道不太一样。瓶子上写着柠檬味几个小字,迎芝觉得还是桃子的好喝一点。
路茫闷笑了一声,就喝个水她小表情还挺丰富。
下课之后,路茫拿出一本练习册,随便翻了一页,对迎芝说:“同桌,也给我讲讲题呗。”
原来还有人来问迎芝题,可自从路茫成了她同桌后,那些人也不敢来了,足以证明被路茫吓住的不止迎芝一人。
迎芝翻开的练习题看了一眼,诧异地看着路茫:“这一页的作业老师不是评讲过了吗?你怎么还是空白?”
路茫一点不觉得羞愧:“我不会啊。”
迎芝:……
“你给我讲讲呗。”
他看上去就不像一个爱学习的,但都专门问她了,况且上课时还拿了水给她喝,迎芝只能说:“你哪道题不会呢?”
路茫随手指了几道:“这题这题还有这题,好像都不会。”
迎芝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从第一题开始说起。她声音温和,带着一股子茉莉花似的清甜,很好听。
路茫没看题,在看她。
她目光专注,睫毛在眼下落下细碎的阴影,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粉嫩的唇形成了娇艳鲜活的画面,他目光也毫不掩饰,直勾勾的能望进人眼底。
迎芝就算再认真也不免受了影响,她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转过来:“听懂了吗?”
路茫大言不惭:“懂了。”
迎芝才不信,但她语气同样温柔:“那你讲一遍。”
路茫轻笑了一声:“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迎芝把笔放下,克制住想逃避的心理看向他,目光澄净:“路茫,你既然想学习,就要用心呀。”
路茫看着她一脸认真劝告的表情,说:“好,你再讲一遍。”
可他不想学习,就想听她说话。
迎芝有很多练习册,有一些是魏清柔给她买的,有一些是老师给的。
在路茫第二次问她题的时候,迎芝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想提高成绩,我可以给你一些练习题。”
路茫:“……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他目前还没有那个想法,一丁点儿都没有。
被路茫拒绝了,迎芝也没有难过,她回家找出了自己所有的全新的习题册,挨个翻开,选了几本比较简单的出来放在书包里。
迎芝的笔记做得很完善,笔记本也放在了书柜里,她找到初三那年的笔记,把它和那几本习题册放在了一起。
周五放学之后,迎芝去了职高。
职高和一中隔得不远,坐地铁二十分钟就到了。
职高也处于放学高峰期,迎芝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外,一中东西校服以白色为主体,肩膀上有蓝色的条纹,背后陵安一中蓝色的字体简单飘逸。不过正是这样一件朴素的校服,穿着走在街上,都是同龄人所羡慕的。
陵安市最出名的三所中学之一,里面的学生皆是百里挑一的。
而职高里的学生各种各样,校服就没正儿八经地穿过,迎芝站在那里,留着一头齐下巴的短头发,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透出一股涉世未深的纯净气质,和从职高校门里出来的学生完全不同。
职高里的学生走出来都不免多看她好几眼,迎芝不大喜欢这样的视线,她背过身,拿出手机继续打温梁桃的电话。
在刚上地铁时她就打过一次,但无人接听,她想早点把东西给温梁桃,就直接过来了。
好在这次,铃声响过两次就被接起。
“喂?”
迎芝说:“桃桃,我是迎芝,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什么时候出来呀?”
温梁桃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在我们学校外面?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等着,我马上出来!”
电话被匆匆挂断,挂断前一秒迎芝似乎都听到了从那头传来的风声。
迎芝斜对着校门而站,就好像不看别人,别人也不会注意到她,但她时不时又转过头去看一样,怕错过了温梁桃。
直到肩膀被人一拍。
“你来找我干什么?”温梁桃是跑出来的,还在喘息。
迎芝赶紧把那些习题册和笔记本拿给她:“我找了些题,你空的时候可以做一下。”
温梁桃没接:“你给我这东西干什么,我不需要,你自己拿回去吧。”
迎芝也没收回手:“桃桃,职高也可以参加高考的,现在才高一,还有三年的时间,平时你多做一些题,我也会帮你的,我们一起考大学好吗?”
温梁桃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籍:“你妈不是不让你和我做朋友吗?你现在怎么敢来找我了?”
迎芝垂下眼眸,她曾经是这样想的。在魏清柔发现她和温梁桃是朋友,去学校找老师要求换位置换班级,又找到温梁桃,让温梁桃别来祸害她之后。迎芝和魏清柔大吵了一架,最终以迎芝的服软告终。
迎芝那时候真的害怕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让朋友受到伤害,可她偏偏无法劝住妈妈,只能和温梁桃分开。可她又想温梁桃,温梁桃是她唯一的朋友,她知道温梁桃是个怎样的人,不是妈妈说的那样是个会祸害到她的坏学生。
在她遇到不好的事情时,温梁桃会来帮她,即使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也想尽自己的力量帮一帮温梁桃。至于魏清柔那儿,她没想好要怎样应对。
温梁桃看她沉默,自己脑补了一圈,睁大眼睛问:“你该不会是想瞒着你妈吧?”
这启发了迎芝,她目光微亮,点了点头,用一种希冀的眼神看着温梁桃,把那几本书重新递给她:“可以吗?桃桃。”
可以个锤子。
温梁桃想,她勉强也称得上职高一姐吧,和人做朋友还得暗地里进行,哪有这么磕碜人的。
可是迎芝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双清澈的眼里都写满了恳求期待,像极了原来初中时。
那时她们之间也会发生小矛盾,大概就是迎芝想让她好好学习,她大部分时候是静不下心的,就想去玩,迎芝就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她长得乖巧,用这样的目光看人根本很难令人拒绝。
温梁桃每每都是暴躁地拿出书:“学学学,最后还不是考个三百多分。”
迎芝便甜甜地笑:“桃桃,学习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坚持下去等中考的时候你就能考得很好了。”
但她们还没等到中考就被迫分开了。温梁桃也知道不能全怪迎芝,可她讨厌迎芝的软弱,于是口出恶言,出口伤人。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和好见面了。
温梁桃看着这几本书想着,迎芝也算有进步了,放原来哪敢还来找她。
唉,算了吧。
温梁桃接过那几本书,内心都在哀鸣,在职高里谁看书啊,谁看书谁傻逼,还要被人嘲笑说装模作样,她这个职高一姐的位置感觉快坐不稳了,但都接受了,她只能对迎芝说:“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以后别来职高了。”
迎芝问她:“那我去哪里找你呢?”
温梁桃想了想,还觉得有点憋屈,开口道:“到时候再说吧。”
迎芝深谙到时候就是无期的意思,她说:“那以后我们就去市里的图书馆行吗?我有了扣扣号,我们可以加个好友。”
温梁桃问:“你怎么会有扣扣,谁教你申请的?”
迎芝说:“我们班上的同学。”然后把英语小组配音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温梁桃却从中听到了关键词:“你和路茫怎么回事啊?一个班就算了,还这么多事,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迎芝瞪圆了眼睛:“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