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涓看到李坤兴母子平安了,才有心思工作。
但她每天来医院。来这么多趟医院,从没去看过尤凯。尤茂昆也没有。
警察向尤茂昆和解菊青做过笔录,询问事情经过。医院的刀子也拿走作为证据。
解菊青问:“尤凯还有精神病,能不追究吗?”
警察说:“现在先立案调查。精神病今后鉴定。”
解菊青说:“都是家里人,有自己解决吗?”
警察说:“这个恐怕不能,涉嫌绑架杀人,不能家里私了,以后是公诉案件。”
两个人的时候,尤茂昆说:“怎么,你还想放纵他一次,这次一定要坐牢,至于出来之后再说。”
解菊青说:“我也知道他应该坐牢,死都应该,可仇越结越大,出来后怎么办?”
尤茂昆说:“那放过他就有用?”
解菊青说:“这次听我的,我们要求从宽处理,随便他感动不感动,至少仇结得小些。出来后我天天盯他,看住他。”
尤茂昆说:“你看着办吧。”
还有一个人无比牵挂和担忧尤凯,就是他的生母王桂珍。
王桂珍也是在手机里知道这事的。她这个年纪,这种文化,也能用智能手机,虽然是最基本的。她也有些微信朋友的,也有二三个群,这天就看到别人的议论,还有跳楼的视频,竟然是自己亲儿尤凯!
竟然是要杀李坤兴!
她立即联系解菊青,问情况。解菊青说本不想告诉你,你知道了,就跟你说吧。
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桂珍差点气昏过去,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解菊青说你什么对不起,尤凯是我养大的,他这样怎么能怪你。
王桂珍说,孽种啊,孽种!早知这样,我不生他。
解菊青说,不关你事,你好好养病,我也要给坤兴一只肾了。
王桂珍说用我的,我肾应该是好的。
解菊青说这个要配对的,我们是母子,能配上。
王桂珍说可惜可惜,那你怎么办哪!
解菊青说我没事,少一个肾没多大关系。尤凯颈骨折,没事的,脖子固定一下,一个礼拜就能好。
王桂珍说我不管他,死了才好。
解菊青说:“他有病,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次坐牢逃不了,我们家属求情也没用,公家要抓的。”
王桂珍说:“要抓要抓,最好枪毙,或者关他一世,出来还要害人。”
解菊青:“出来再说吧,没办法的事。”
通完电话王桂珍心头一直压着块大石头。她心痛李坤兴,要是别人害李坤兴,她白天不去,晚上也要去把人杀了。虽然是个病人,一刀戳死人的力气还是有的;反正是个癌症病人,杀了人就自己寻死。
可凶手是亲儿子。
这个亲儿子跟她哪里有一点亲,以前原谅他脑子有病,现在威胁到世上最重要的人儿子李坤兴,她简直六亲不认。
而且,以后很危险的。她的二哥,也是这个毛病,最近严重了,在家打人,出外也伤人,送精神病医院了。那儿管你是谁,整天给你吃安眠药,再闹就绑在床上,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死。
是的,不如死。死了不割别人,自己也不吃苦。
思量了两天,她要去医院。真还有点力气,一个人上城了。
医院她常来,但不晓得李坤兴和解菊青在哪里,就到肿瘤科问医生,医生问她最近情况,她说还好,就是没力气。医生说已经不错了。王桂珍知道医生的意思是不然早死了。问换肾病人在哪里,医生说泌尿科,并告诉了楼层。
到泌尿科病房报了名字,护士说两人都在重症病房,见不到。王桂珍问情况,护士说正常的,具体要问医生。王桂珍到医生办公室问,医生问你是谁,王桂珍说是李坤兴妈,医生竟然想起,说你是他养母吧,生母给亲儿肾了。王桂珍说是是,太对不起她了。医生说今天不能探望,后天行,情况蛮好的。
王桂珍说谢谢医生。又问两个肾都有用吗?
医生说,原来那只很好,移植的那只目前看排斥反应也正常。
王桂珍就放心了。
她又问你们知道我的宝贝儿子,亲生子在哪个病房吗?
医生问什么病?
王桂珍说脖子骨头断了。
医生说寻你到骨科问。
到了骨科,问到了尤凯,王桂珍走进病房。
尤凯在睡觉,病房有三人,另两人,一人脚吊着,一人手臂石膏裹着。尤凯是脖子围了个像是塑料做的东西。
有一个人是陪护家属吧,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王桂珍熟练地拉上围幔,把自己和尤凯关上里面。
叫醒尤凯。
尤凯一睁眼,想看是谁,可脖子转不了,就问:“你哪个?”
王桂珍说:“我是你亲娘,来看看你。”
尤凯说:“是你啊。什么亲娘,还不如不生我,我不应该来到世上。
王桂珍说:“那怎么办,我又不能送你回去。”
尤凯说:“你去拿把刀来,往我心口一戳。”
王桂珍说:“我哪有那么大力气。你真想死?不能好好活着,对爸妈好,对李坤兴好,他们都是好人。”
“他们是好人,我是坏人,是病人。我要枪毙了,你看,坐在凳子上的人是警察派的人看我的,我一好就抓去枪毙。枪毙最好,就怕坐牢,放出来我还是要寻死,还是要杀人。”
“那还真的不如死呢!你还有病,老来发作,谁会管你,把你绑着比死还难过,像你现在的二舅。你想死吗?我陪你,我们下世就不做娘伲两个了,各人去投好胎吧,早死早超生。”
“你又没刀,没力气。”
“我有药,像睡觉一样,不难过的。”
尤凯想转脖子看一眼亲娘,王桂珍凑上脸去,说我给你水,咽下吧!
尤凯淌出了眼泪。但看出他点头了。
王桂珍看到床头柜上有杯子有水,就拿出安眠药,一粒粒地喂尤凯。
“尤凯呀儿子,别怪我,我是为你好,为大家好。”
尤凯很顺从,一粒粒吞下。
一粒又一粒,不计其数。
然后王桂珍自己也一粒粒地吞。
她有几十粒的,两人全吃光了。
她躺到床上,在尤凯的脚头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