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祭坛爆炸呢?”聂明珠又问。
“炸药提前埋好呗。”周寅捋胡子。
聂明珠睁大了双眼,“所以当年传的那些天雷劈祭坛的事,只是个骗局?!”
周寅瞥她一眼:“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聂明珠不能理解,她绞尽脑汁:“为什么?!你明明是臻国的太师,又为何设下这个局,目的何在?”
周寅叼起枯草根,不再说话了。
“周子!”聂明珠急了,拽了他一把。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聂明珠郑重了神色,眼底传来撕裂的痛苦,她轻声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周寅一顿,摇头。
“我是自焚而死。”聂明珠平静的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的心底,已经如同平地上拔地而起的海啸,在冲击她驻起的薄弱的保护层。
“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死的有多难堪,可如果那样的场景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周寅道:“你那是赴死,不是选择。”
“我有别的选择,我可以选择活下去。可当一个国家覆灭,家人全部受害,自己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没人会受得了。但我认了,我是臻国人,和臻国同生同死,我没有任何抱怨。可是周子,你今天却告诉我,我的前世,可能有问题,你……”
“谁跟你说你的死有问题的?”周寅变了脸色,冷冷的打断她,“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我有说所有的一切和你有关吗?”
聂明珠蹙眉,她绕到周寅面前:“你不是这样说的!你下意识的反应说明了一切,哪怕你不想承认!但我一定会找到真相。你在当年编织那样的谎言,让天下都以为你是神仙下凡,又算出四十五年国运……”
聂明珠说着说着,眼前白光一闪,瞬间心头雪亮:“我知道了。”
周寅看着她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庞,心道不好:“你知道什么了。”
聂明珠沉默了片刻,她鼓着腮,咬着牙,冷静的思索,终于得出了结果。
她冷静且笃定的看着周寅,道:“你当初设下这样的局,不是为了显示出你秘术天下无双的能耐,而是为了遮掩更大的骗局和谎言,那就是臻国本剩四十三年国运,而你要延长至四十五年对吗。”
周寅愣住,随后从草地上咕噜一下弹起来,白胡子撅着瞪聂明珠。
月色熹微,两人站在草海里对峙,互不相让。
“你不要胡说八道,黄毛丫头一个,你以为你知道的很多?”
聂明珠笃定的推测,冷笑道:“那你听听我这个黄毛丫头说的对不对。”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埋炸药,你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把龟字写到祭坛下?你一个人在没有人允许的情况下就可以设计瞒天过海这一幕,炸了祭坛吗?你听命于谁。”
周寅瞪着聂明珠,说不出话来。
聂明珠动了动干巴巴的嘴唇,说出那个她最不想提的名字:“臻国皇帝,对吗?都是提前商量好的,用人命气运换国运,呵,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不多死几个人,多换几年,两年顶什么用呢?还是说,两年之后,会有更大更深的秘密!”
“行了!”周寅呵斥聂明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猜的就一定是全部?别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聂明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空气让她窒闷的胸腔得到一丝喘息和清醒,她道:“周子,如果你还念在曾经是臻国太师的份上,如果你还在意你的力量,理想,信仰以及一身本事,无愧于你做的一切。那么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说与不说,在你。”
周寅定定的看着她,浑浊的目光里已经给了聂明珠答案:“问吧。”
“那个用命换运的人,是不是我。”聂明珠道。
她没有忘记,宋国的钦天监两次见到她,两次说她是“起死回生之相”。
周寅没有回答,但他闭上了双眼,以沉默代替。
他很想用谎话遮掩过去,但当年,在聂明珠还没出生时便算到这个人的特殊之处,静静的等她的出生,到来,长大,亭亭玉立。
最后却被皇帝,父亲共同夺了气运,然后送走和亲。
这一切也是他默许的,虽然他和臻帝曾因为此事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但他也给出了办法默许了。
现如今当年在纸上的一颗棋子就站在他眼前,经历了四十四年,兜兜转转,他躲来躲去也没躲过,那个孩子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质问他。
周寅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搪塞。
他心虚,且愧疚,他不想再作孽了。
人越老越怕死,他没几年活头了,他想能有个好点的死法。权当给自己积德了。
周寅的沉默说明了一切,聂明珠堪堪退后一步。
她平静的不得了,所以呢,她能重生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发生。
看来她这颗棋子,在上辈子没发挥出最好的价值,这一世让她知道了一切,又要她做什么呢。
聂明珠无声无息的攥紧了双拳,淡淡道:“这件事从先帝手里传到现在我皇帝舅舅手里,对吧?那除了皇帝,还有谁知道?我不相信,这种事会瞒着我家里人,暗中进行得了。”
周寅摇头:“我离开那么多年了,后面的事怎么知道呢,你也别多想了,现在活的不是好好的吗?”
聂明珠冷笑一声。
他越不说,她就越能知道。
如果坦坦荡荡,为何不能坦诚的说。
何必遮遮掩掩。
越想隐藏的,越不想承认的,往往是最真实的。
“行了,你不必说了,也不用躲着我,我不问了。”聂明珠最终还是把握紧的手放开。
周寅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同情。
“具体的细节我也并不想知道,周子说的没错,我现在还活着,重新活过来了。”聂明珠抬头看满天繁星,幽幽的道:“老天爷,十分眷顾我。它不忍心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死。”
聂明珠的声音细细的,在风声中甚至被撕扯的有几分尖利,周寅听的只皱眉头,怕聂明珠心里成魔。
“回去吧,别在这吹风。”周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