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舒容冷静下来以后,忽然发现眼前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仅凭目前能调动的人员要想仔细盘查无异于难比登天。即使控制住各个城门不让疑犯溜走都显得人手捉襟见肘,更何况是捉拿人犯这等重大风险之事。好在他第一时间封闭了其他城门,只保留了南北二城门可以通行,这也是最低限度的降低了人力与精力分配的难题系数。
所以在只开放的两个城门口,出城的队伍排的很长,怨声载道的人群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什么的都有,混乱在所难免。
只有守城兵士把齐刷刷的长枪平端向前,亮闪闪的枪头和红缨透着寒意之后,意欲向前的人流才能被喝止住,尤其是六扇门的弟兄们一起拔出腰刀的时候,局势才完全得以控制。
但这只是最简单的开始,无异于用最原始的方式应付最复杂的局面,其带来的结果只能是不让疑犯逃出海州。这当然远远不够,随着时间的流逝,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他们藏匿起来的时间也就越充裕。
所以在城门这第一道防线落稳之后,第二步是不能让疑犯有各坊之间走动的机会,各坊派人封门,也只留一个出口。
第三步是坊内盘查。虽然客栈是第一盘查地点,但是疑犯不是傻子,当然猜得到六扇门最先盘查的地点就会是客栈,所以客栈反而是应该先忽略掉的。渤海国在人口制度方面仿效的是大唐的编户制度,实名登记,疑犯民间藏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六扇门反其道而行之,最先针对的是青楼和寺院,因为这两个地方人员流动性大,且无登记之说。
这一张大网虽有粗陋之嫌,但已是眼下最靠谱的计划了。
人手本就紧张,偏偏此时流水花家来人了,来的是大管家花冲,这老爷子一路奔波,满脸都是疲惫之色。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花老爷病了,病得很重,急召花挺水回府。
花挺水也是无奈,虽明知海州此刻正值千钧一发之际,丝毫不能怠慢,但是毕竟阿爷病重,几百里召回,必定不是寻常的病痛,不得不回。
老代强颜欢笑,说道:“你赶紧走吧,我扛得住。”
“你真能扛住?”
“即使侯爷那里的兵马到得晚了,六扇门的兄弟们也会先行驰援,你就放心走吧,不差你一个了。令尊病重,岂能坐视不理?没看花管家一路都没歇着吗?”
“好吧,我这就出发,如果阿爷无大碍,我一定快去快回。”
代舒容心里叫苦,脸上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渐渐的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清哪里不对,但是这件事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
苦守了两日却始终一无所获,“新罗四秀”如人间蒸发了一样踪迹难寻,海州府衙内一干众人进出忙碌却全无进展。
代舒容也犯愁了,援兵迟迟没动静,自己只是个六扇门的少令,如再过几日仍无发现,兵马司的人难免会生事端,毕竟自己并无节制之权,一旦较起真来,这件事很难说得清楚。
他心里烦闷,就想出府衙透透气,于是信步上了厝石山,到了摘星楼上,暖暖的风吹到脸上,远处一片嫩绿的颜色,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不冷不热,最是舒适。
忽然瞥见长廊外端一个背影负手而立,竟是很熟悉的感觉。
他紧走几步想过去看看究竟是谁,谁知那人见他走近,突然也迈步就走。他跟的快了,那人就快了一些,他跟的慢了,那人也慢了下来。
拐过山梁,是一片茂密的松林,眼见那人就钻进了林子里。他毫不迟疑的跟了过去,却一下子失掉了那人的影踪。正在狐疑之际,身后发出一声轻笑。
谁?他猛然转身。
怎么是你?
身后之人中等身材,身着青衫,正在笑吟吟的看着他。
“老代,好久不见了。”
“这段时间你跑哪里了?以六扇门的耳目竟然查不到你的踪迹?”
原来面前站着的正是他的好友,羽庄庄主公子羽。
“现下形势有些复杂,我当然要置身事外了。人家就是要权,又不是要命,只要我躲开了,想必也没有人非要找我的麻烦。倒是你立功心切,麻烦只怕是比我还多吧?”
“你这一副不问世事的架势,竟然一切都瞒不过你,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羽庄的实力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啊,离开羽庄我就来了海州,只是你不知道,海州我还有一个庄子,秘密的,你不会希望我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吧?”
“你竟然连我也瞒着,有点不够交情啦。知道你羽庄财雄势大,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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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秘密所在也不足为奇。只是你一直在我眼皮底下,我竟然一无所知,我这明镜堂有点汗颜啊。不跟你扯了,你神神秘秘的故意把我引过来,不仅仅是不想别人看到你,还有别的意思吧?”
两人往松林里面边走边聊。
公子羽说道:“我的行踪暂时还是不让外人知道的好,免得多生事端。你现在查的怎么样?”
“别提了,查了两天一点收获也没有,我想到客栈目标太大,她们应该不能犯险,所以重点盘查的是青楼和寺院,但可惜,没有线索。”
“按理说,你的方向没错,是否还有遗漏尚需斟酌,依我看,新罗布局良久,可能暗桩不止这一处,藏匿民居的可能性也还存在。其实,我今天见你,不是这些琐碎的事由,倒是担心你掉入更大的一个漩涡里。”
“你是说雷大钢?”
“也对也不对。”
“怎么讲?你我之间直说无妨。”
公子羽叹气道:“雷仁是雷大钢的独子,一直视为掌上明珠,虽然混账不懂事,一天天的惹是非,但是雷家上上下下当做宝贝一样供着,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能想象得到姓雷的要起多大的雷霆之怒啊。他势必要动用公私两种势力,红的不行就来黑的,哪一种都够你喝一壶的。这只是其一。”
老代默默听着,没插言。
“其二,为什么单单这个时候雷仁来到了海州,偏偏又搅合到‘新罗四秀’,难道只是巧合吗?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不被人知的关联呢?外人看来我羽庄是受了孤山使团案的牵涉而罢职,为什么偏偏就是车马寺雷大钢接了我的位置?车马寺和兵器寺两个衙门如没有极其危急的事情出现是不能由一人担任大令的,因为这两个衙门有相互制约之责,这也是当年圣祖明令禁止的缘由。”
公子羽继续道:“说你说得对,就是姓雷的如何搅动风雨你大致想到了。但是我为什么说你又不对呢?说句你未必爱听的话,你不要高看了你的能力,也不要高估了六扇门的情义。”
“宦海浮沉,你经历的多了,话不好听,我也洗耳恭听。”
“单说六扇门,从厉掌丞到你们四司六堂,背后牵扯的利益还少吗?你不会真的以为花挺水的阿爷病入膏肓着急见最后一面吧?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花家担心惹火烧身,这是溜之大吉了。还有那个战旭,谁不知道他是铁肩侯的兵?还有雷波,就是凭了礼部尚书贺大人的关系进的六扇门。那个风陪佛,就是个钻营取巧的货色,睚眦必报,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再说你们的掌丞大人,一有露脸的事情蹦高的就来了,一有烫手的事恨不得躲出十万八千里,那是个墙头草,翻脸比翻书都快。”
老代苦笑:“竟然被你挨个数落一遍,也是难得!”
“提醒一句,外寇易挡,家贼难防。还记得那个马贩子吗?凭空就消失了的那个?无论是车马寺,还是御马堂,都难逃嫌疑。”
“杀人灭口竟然劳动了雷大少的大驾,也赶巧就枉送了性命,到底值不值得啊?”
“那是他该死,神仙也难救。只是你自己,加倍小心吧。”
“这就走了?”
“要不然呢?喝两杯?”
“你不用把羽翼杀留一个给我防身吗?”
“用不用把我留下来给你防身?”
“那感情好,求之不得啊。”
“你想多了。”
风吹松林,簌簌而过。
别了公子羽,他重又回到摘星楼上,楼角铃铛轻响,他感觉放松了一些,许是公子羽的一席话指点了迷津吧。
天空几朵若无其事的云,不动声色的轻移,这就是传说中的闲云吧。
忽听一阵阵蹄声越来越近,远远望去,一片青色罩衣入了南城门奔着海州府衙而来。似一块移动的云。
他精神一抖,来了,终于来了!
六扇门的兄弟们终于来了!
这一次六扇门差不多精锐尽出,除了赤霞堂堂主郭小桃外,狂雨堂堂主战旭、惊雷堂堂主雷波、晓月堂堂主风陪佛悉数来到,而且养济司、邢狱司、律令司,秋审司也抽调了部分精干前来。
这一把,六扇门玩的是大手笔。当然掌丞厉威因事务繁忙未能第一时间过来,但也言明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值此六扇门生死存亡的关口,大家一定要同心协力,务必生擒“新罗四秀”,还孤山迷案一个真相。
人马一多,自然干起活来也就得心应手一些。老代将城内的盘查重新进行了分工,好在大家都无怨言,各个欣然领命。老代心里也清楚,若是放在平时,各个堂主之间少不得要争个高低上下,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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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烂摊子没人愿意接,乐不得让老代充当领头的角色。到时候论功自然有自己一功,如果论过,自己也免得做出头鸟。
这帮老油条,各个算盘打得精。
但是眼下同仇敌忾也是必需,老代管不了那么许多,这本就不是木秀于林的结果,而是自己这棵树貌似长歪了,突出了队伍而已。
狂雨堂堂主战旭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加之一直在厉掌丞和铁肩侯身边工作,早就养成了少言少语的习惯。任身旁的人说得再热闹,往往也就一笑置之。这样的人一般更容易得到上司的赏识,上司都喜欢嘴严的,他就是。
惊雷堂堂主雷波虽然不像战少那样出自军旅,却有着大多军旅粗鲁狂放的性格。说起杀手集的老鬼在他手里受刑,初始如何嘴硬,后来如何无赖,再后来如何倾盘托出,说得绘声绘色,配上他的大嗓门,三重门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雷神的话题毕竟就是刑讯逼供的那一套,一件事就能听明白,再说就是重复了,没什么新意。反倒是晓月堂堂主风陪佛因为走了一遭大唐,亲历了大燕与大唐的战况,说到战争过后的普通百姓无粮可食,不仅卖儿卖女,而且吃人现象也不稀奇时,众人不禁唏嘘不已。
安禄山几次三番的让渤海圣王出兵相助,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圣王不想惹火烧身,无论是大唐还是大燕,哪一个都轻易得罪不起,只能拖延,一拖到底。所以铁肩侯震侯爷派了风陪佛去打探消息,这一路也实在不易,原先的暗桩眼线因着战乱十有八九失了联络,兵锋过处民不聊生。安禄山的军队一路烧杀,大唐的部队被打的抱头鼠窜,不管是谁胜谁败,倒霉的都是老百姓。
“老实讲,我能把命捡回来只能说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有一整天我滴米未进,要不是趁着天黑我抢到了一块肉,嘿嘿,你们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竟然还有肉?”
“嘿嘿。”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
“想什么呢?老子抢的肯定是兔肉,不会是那个的,你们别瞎想,弄得我都要反胃了。你,你呕什么呕?装的有点过了啊。”
“按理说,大唐不应该败的这么惨啊?怎么轻易就让安禄山占了洛阳?那长安呢?长安丢了没有?”
“我没走那么远,要是真去了,估计就真的回不来了。听说也丢了,老皇帝不是去了西蜀,就是去了武威,谁知道呢?这一路上说什么的都有,消息也都是半真半假,不过说来安节度使还真是不简单,这才多长时间就建了这么大的功业。”
“听说安大人是个大胖子,胖的走路都费劲,常常需要几个人搀扶着走,是不是真的?”
因为渤海国久在安禄山的管辖节制之下,时间久了,心里的敬重多少有一点,所以大家说起他,很少直呼其名。
“原本安指挥使虽说胖点,但也是个灵活的胖子,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竟然胖的一塌糊涂了。”佛爷感叹道。“今非昔比啦,人家现在是堂堂的大燕国皇帝啦,盛唐不过尔尔,哪里架得住大燕国的铁蹄啊?”
“可惜了长安城,啧啧,我们还没见识到它的繁华,以后只怕再难有盛世长安了。可惜啊!”少言寡语的战旭忍不住也感叹了一回。
“咱六扇门里也只有厉掌丞去过一次吧?”
“对,他去过,应该是随同新罗的一个使团一起。”
“新罗使团?哈哈,真是巧合。”
“花少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到家了?不够义气的家伙,摆明是临阵脱逃了,是不是他家里得到什么消息了?”风陪佛不紧不慢的说道。
雷波嘿然道:“他回不回家还不一定呢,天晓得花家阿爷是不是真得病了?”
“白云剑派的那个复仇女侠呢?怎么还没得手?是不是看上花少了,使得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啊?”
众人哄笑,纷纷赞叹说话的养济司司丞鲁堃有水平。
鲁堃眨着干瘪的柳叶眼,笑嘻嘻的继续说道:“花少最近桃花正旺,家里面操持的联姻正热火朝天呢,家外面复仇女侠如影随形,花少真有点幸福的烦恼呢。你们也别眼红,谁叫人花家财雄势大,手眼通天呢,咱都比不了。还是弄点实际的吧,我就是给大家负责吃喝拉撒的,本职工作得称职啊。我已经差人在德惠楼定了一桌,弟兄们,走吧,我们边喝边聊。”
代舒容道:“都去只怕不合适,你们去吧,我值守。”
“走吧,没啥大不了的,没你天也塌不了。雷大令不是明天才到吗?喝喝酒败败火。”
众人推搡着老代一起往外走,天蓝如布,风光正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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