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大兴二十年,即唐至德元年,即大燕圣武元年。
上一年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联合同罗、契丹、室韦、突厥等族,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奸相杨国忠为名在范阳起兵,控河北,降河南,夺潼关,取洛阳,于唐天宝十五年正月初一,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
史称“安史之乱”。
安禄山称帝前即身兼渤海经略史,统辖此域。自称帝始,连发九道诏书催促渤海出兵,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大怒,遣干儿安庆严领三千胡骑兴师问罪。
傲慢的安庆严气势汹汹,兵抵扶余府扶州城下。
扶州指挥使高晟不敢怠慢,一面飞马驰报渤海王,一面态度极好,不时送些米菜酒肉给安庆严,只说未接王旨,不敢擅专,大门紧闭。
安庆严骂的很难听,高晟回复的很小心。
僵局。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偏赶上七日后新罗送亲使团小孤山遇袭,五百铁骑全军覆没,新罗公主下落不明。
这是更大的一个惊雷!
多事之春。
两记重拳!
渤海国有四大侯门,分别为金贵侯、银安侯、铜雀侯、铁肩侯。前三位均为世家承袭,唯有铁肩侯震恒因军功赫赫,凭战封侯。
因此面对目前纷繁复杂的局面,渤海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铁肩侯震恒。
正如封侯诏书所云:刚毅果敢,智谋担当。
震恒初为扶州指挥使,因契丹攻扶州大败而归一战成名,后统辖羽林军,军纪严明、擅打硬仗,周遭百战,无一败绩,大兴十三年被封铁肩侯,这是渤海国第一位因战封侯的人,迄今没有第二人。
封侯后,渤海王终究担心他功高震主,养兵为患,于是裁撤羽林军分散到各部,任命他为智部尚书,领正二品衔。
渤海国仿唐制,设三省六部,智部即唐王朝的兵部。
渤海王另派礼部尚书贺青绵辅助办理,礼部即唐王朝的刑部。
铁肩侯震恒领命之后,即命营州指挥使高晟和安庆严谈判,安庆严可带百名随从赴王城拜见渤海王,所带部队原地城外驻扎,不得妄动,粮草物资由扶州报请智部提供。
安庆严虽然心里恼怒,但是别无他法,区区兵力不足以攻城,况且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没有任何好处,只能照做。
另一面,震恒严令六扇门加紧查案,限期三个月,不得延误。如限期不能破案,六扇门掌丞厉威及以下一干人等都要下狱治罪,不仅要脱了这身官服,还要从重论罪。
六扇门里人人自危,怨声载道,但是职责所在,谁叫你是吃这碗饭的呢?
同时三道诏令,一是海州刺史裴度立即锁拿,押赴王城问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地方官难辞其咎。其余县尉、捕头、里正等相关人等原地关押,等候裁决。
二则是智部侍郎、兵器寺大令公子羽因牵扯到小孤山新罗使团案,被勒令停职,其职暂由车马寺大令雷大钢代管。
三是新罗交界的椒州一级戒备,南海府其他驻军分别集中到沃州和晴州,以观事态发展。
六扇门和南海府、扶余府、鸭绿府、长岭府所有州县兵马现由铁肩侯震恒统一节制。
震侯爷的春天说来就来了。
仿佛又依稀得见兵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握缰策马三千里,提枪踏遍旧山河。
御马堂,别院。
别院在御马堂东南侧,与马场中间隔了一片密林,是个五进的院落。小桥流水、亭榭楼台,别有一番景致。
望波亭。
恰如点缀在人工湖上的一颗明珠,灯明如昼,粼粼波光里亮影浮动。
铁肩侯震恒坐在正首,身后垂手肃立一人,光头,身材高瘦,臂长如猿。
左首是圆脸阔胸、虎虎生威的车马堂大令雷大钢。
右首是六扇门的代舒容和花挺水。
代舒容和花挺水汇报小孤山新罗使团案的案情进展,初步查明此案为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的一次突袭。
目前小孤山匪窝的盗匪没有踪迹,经尸体辨认暂未发现新罗文砚公主遇害尸体,怀疑文砚公主仍然活着,可能被盗匪劫持离开。
新罗公主随行贡品,盗匪故意留下踪迹线索,至太子河灭迹,怀疑此为瞒天过海之计。那么大宗的东西转移起来比较困难,就地处理的可能性很大。六扇门兄弟们仍在小孤山上细细搜寻,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小孤山案发前后,当地固定和流动人员变动情况略有异常,已联合晓月堂堂主风陪佛和赤霞堂堂主郭小桃协查。
已确定有杀手集参与了行动,另根据杀手集老旗所指:“白云过千载,独木难成林”,言下似乎认为白云剑派也参与了行动。本月十八正是白云剑派掌门人叶补衣的五十大寿,弟子们想要风光大办,年初就广发英雄帖,届时白云山将非常热闹,有必要借机探查。
震侯爷说道:“已过月半,进展如此缓慢,怕是有人不尽力吧?”
代舒容和花挺水忙站起躬身,震侯爷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言中颇有怪罪之意。
“六扇门虽说归于礼部节制,但总归是个独立的衙门,可直接听命于圣王。这些年多少大案要案都没难住你们,如今正是危难之时,你们要拿出些霹雳手段才好。”
铁肩侯震恒悠悠说道。
“现在可说是千头万绪一团麻,你们竟然无一突破,你们是小看了这个案子,还是小看本侯啊?”
话,越说越重了。
“难道你们不知道新罗在泥河边陈兵十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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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眈眈吗?你们这般拖泥带水,当真就不怕掉了脑袋?”
二人躬身不敢抬头。
“虽说杀手集的老旗可能是随口妄言,但是白云剑派实力不俗,可以查查看看。”震恒停顿了一下,缓和了语气,继续道:“但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要妄下断言,切不可节外生枝。”
铁肩侯看着代舒容说道:“代少丞,听闻你与原兵器寺大令公子羽交厚,可曾听说他现在何处呢?”
代舒容答道:“回侯爷,因查案需要,属下数日前曾到羽庄查访,之后没有联络,只是听说他被停职后离开了羽庄,其他一无所知,请侯爷见谅!”
震侯爷微微一笑,摆手道:“只是问问,莫要紧张。现今车马寺雷大人接管兵器寺,尚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而已。”
车马寺大令雷大钢接着说道:“羽家经营多年,甚有条理,我乍一接手千头万绪很是麻烦,没有公子羽大人的指引,怕是兵器堂的大门我都进不去啊。”
兵器堂,羽庄最重要所在,传闻里面机关重重,另有巨兽把门,只闻传说,难见真容。
“不瞒大人说,我虽与公子羽相识多年,但是从来没奢望进去兵器堂长长见识,一来那是兵器寺的禁地,没法厚颜张口;二来那也算是渤海国的兵器重地,我也不敢有此贪念,故而我听到的也是传说,不敢奢念有此眼福。”
代舒容回答的滴水不漏,他知道问话者的意图,回答的也是实话。
震恒似不愿继续纠缠此事,向花挺水问道:“叶补衣的大寿之日,你准备送什么像样的礼物啊?我听说分发的礼帖可不多啊?”
“属下不打算以宾客身份进入,一则所请宾客都是熟客,即使乔装易容,也容易漏了马脚,打草惊蛇反倒不妙。二则秘密调查需要走动,宾客身份也多有不便。所以属下想以帮厨的身份混进去,那么大的寿宴帮厨和伙计自然需要不少。”
震恒突然一问:“这么说来,你在白云剑派也有暗桩了?”
花挺水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是。”
铁肩侯嘿然不语。
他身后臂长如猿的光头开口道:“请问,六扇门的暗桩分布可有规则?”
代舒容和花挺水虽然没见过此人,但是心里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听闻铁肩侯有个贴身总管,江湖上唤作“铁手猿”,一双铁手可比精钢,大家尊称:铁总管。
他这一发问,必是刚刚暗桩的话题挑动了侯爷的心思,暗桩的布局是有的放矢,还是无处不在?侯爷府内是不是也有六扇门的暗桩?
侯爷不说话,但是其心思,铁总管焉能不懂?
这个铁总管看似雄武无脑,实则心细如发,揣摩心机当属一流。
代舒容答道:“自然是有规则。六扇门所定暗桩只在三教九流之地,不涉官宦,不涉宫廷。这也是先圣王定下的规矩,我辈不敢违背。”
“那就好!”铁总管道。
震侯爷回头呵斥道:“没有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代舒容和花挺水同时心想:“这是敲山震虎给我们看呢,即使侯爷府有暗桩也得马上撤了。”
“两位少丞还要辛劳一点啊,此案重大,含糊不得,多动动脑子!”
说完,震恒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了。
车马寺雷大令站起说道:“二位少丞请吧!”
这是送客啦!
“属下告退!”
二人退后两步,告辞而出。
穿过曲折的花间廊,代舒容道:“花少去白云山,当真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花挺水道:“我还没想好化妆成什么模样呢?你呢,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小桃传信给总部,并知会了沃州府衙,说是案发地发现一些端倪,我打算再去海州看看。”
代舒容边走边说:“我总感觉小孤山哪里不对,但是一直想不通。”
“你不是号称神算子吗?哈哈,好好算算!”
“你还有心思笑?你去的可是卧虎藏龙之地,凶险无比,当心你的小命不保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代,你弟的功名考取如何?”
“最近忙一直没回家,唉,就是回家我也懒得问。我家阿爷的脾气你是了解的,我是朽木不可雕,一问就挨说。”
“你每月的薪资都交家,你阿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宝贝弟弟不就是多啃了几本圣贤书吗?至于这么一直挤兑你吗?”
“唉,不说了,不说这个了。听说你定亲的高家小姐端庄贤惠,可曾定了婚期?”
“都是阿爷的主意,我才不稀罕。”
“高家的绸缎生意做的多好啊,你们是门当户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偶然见了一次,娇滴滴的样子,看的烦。”
“娇滴滴不挺好吗?难道给你娶个女张飞你就满意啦?”
花挺水笑着摇头,“我看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吧,郭小桃几次三番的向你表露心意,难道你没看出来?”
“嘿嘿,还是说说白云山吧?”
二人出了御马堂的别院大门,翻身上马,说话才敢高声一点。
夜已深。
回头望去,只有别院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其余俱是漆黑。
海州与沃州相隔不过百里,次日,迎着细雨,代舒容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达了海州府衙。
等候他的是六扇门赤霞堂堂主郭小桃。
还有他明镜堂的少令阿开。
按理说,海州刺史裴度应该在的。但是这个倒霉蛋此刻正在王城礼部的大狱里暗自祈祷呢。
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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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原本有些职位的也都受关联下狱了,只剩些随从下人兀自惶惶不安。
此时,偌大的海州府衙已经变成六扇门的临时办案之地了。
海州府衙分为正堂和后堂,左右列六房,门前左立鸣冤鼓,右竖戒石亭。
右厢房,本是海州府的案卷室,现今新增的案卷也都陈列在这里,林林总总,归置的倒也整齐。中间是一个长条案,四边摆了十几把椅子。
明镜堂和赤霞堂经过细致的摸查,终于发现了一些疑点。
阿开先汇总了近期人员异常变化情况,大新庄一下子就新招了十个丫鬟和十个苦工,干了不到七天就都集体辞工了,还有附近的二空庙一下子就多了二十一个新剃度的和尚,八天以后又同时云游去了。
孤山镇唯一的悦来客栈案发前日客满,登记在册的都是新罗人,主要是卖烧酒和收购粮食的,商人和车夫以及脚夫登记了八十二人。据集市上人说,当日烧酒卖的不太理想,只卖了三成左右。粮食倒是收购的很多,带来的车都装满了,主要是玉米。
蹊跷的是,椒州的出关记录上,酒桶都是空桶,剩下七成的烧酒凭空消失了。
按他们的行程上计算,从海州返回的途中也不曾有其他的售卖时间,这么多烧酒不可能一下子处理干净。
难道是买卖不好,这些人都给喝光了?
当然不可能。
向来椒州的进出关检查都是入严出松,从新罗进关一般都查的比较严格,至于出关更多的是流于形式。要不是当值的一位边检跟一个常年贩酒的酒商相熟,这个细节也不会被无意发现。
郭小桃也讲了一个疑点。
这是之前忽略的也是最稀奇的一点。
五百铁骑的马匹哪里去了?
攻山的时候不适合骑战,马匹自然要留在山下,骑兵就改成了步兵。人,可以战死,可以逃跑,可以藏匿,但是马呢?
想要毁灭证据,针对人就可以,杀马何益?况且杀掉这么多马匹怎么能不留下痕迹?
马,哪里去了?
代舒容不动声色,问道:“阿开,既然有了线索,相信你已经顺藤摸瓜往下查了吧?”
阿开继续说道:“是的,这么大的一批马,不是寻常马贩能做的。”
海州最大的贩马商叫刘二,住在旧城里西街,听闻近日确实做了个大买卖,但是家中无人,四处寻访也不见踪影,竟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人丢啦?”
“是的,有街坊三天前清晨看见刘二从家中出来,穿戴齐整,像出远门的模样,之后从西城出城,再无踪迹。”
代舒容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郭小桃说道:“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逃了吧?”
“属下也这么想,但是人可以跑,马总归要有个去处。所以我就继续追查马的去向,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摸到了线索。”
阿开继续道:“说来也巧,偏偏赶上这个月海州正好有个张榜告示,有人收马,你说巧不巧?”
“说重点。”代舒容道。
“是,收马的是御马堂,每年三月他们都会在海州收马。”
“御马堂?”
“正是。”
御马堂,归属于车马寺,除主官大令雷大钢外,另设司马、主簿若干,这些职衔均领受朝廷俸禄。但是御马堂的其他人等都不属于朝廷人员,薪俸自行解决。
御马堂可以说是半朝廷,半江湖。
和抚州羽庄一样。
“你在御马堂的海州围场可曾见到这批马?”
“属下见到了,这批马一共五百二十一匹,就在城南沙河边的海州围场。”
代舒容道:“若是军马,马腹部应该有印记,可曾查实?”
“兄弟们逐一查对,足足从早上查到天黑,都是良驹,奇了怪了,但是没有任何印记。”
“这就不对了啊?”郭小桃道:“如果这些马不是新罗铁骑的,难不成是山上的喽啰们骑了军马跑了,山上恰好还有这么多马?他们脑子有病吗?即使他们真有这么多马,难道骑军马过瘾?”
“所以说刘二会消失,因为只有他能说清楚这些马是怎么来的。”代舒容说道:“小孤山的喽啰们不可能骑马离开,那样目标太大,况且小孤山的地势决定了山上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马。所以,马只能是一批马。”
“对手布了好大的一个疑阵啊!”
郭小桃感叹道。
“除了这个,阿开,不是说医官何大军也有发现吗?”
“是的,何医官对山上的尸体逐一详查,有个重大发现。小孤山上目前共发现尸体四百七十二具,之前我们把重点放在了查找新罗公主上,没做细致排查,这回细查才发现这些尸体都是男尸,没有女尸。”
郭小桃说道:“我查询了新罗使团报关时的人数,包括女官、丫鬟等,所有女子一共八十二人。”
“没有女人尸体?这个就有点意思了。”老代的眉头一挑,略有所思。
郭小桃此时把手里的案卷的八页纸递了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
“小桃,这是什么?”
“这是新罗使团的名录,你看看。”
接过八页纸,代舒容仔细查看。
新罗公主:文砚公主。
殿指挥使:金学晚。
游记参将:曹涧西。
副将:李真。
副将:朴相道……
看到女官这一栏时,他的目光一凛,三个名字映入眼底。
赫然是:凤潇潇、邵水秀、荆流云!
新罗四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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