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是孤山镇里的老店,门口左右两个大红灯笼,一个“悦”字,一个“来”字。洗的发白的门板,厚重而结实;门前的下马石光溜溜的,光亮而圆滑。
店主复姓端木,经营此店也有二十几年了,南来北往的旅客中,十有八九是相熟的。
临后窗的桌子。
代舒容看着对面一个精瘦矮小的汉子。“阿开,你有什么发现?”
阿开,六扇门明镜堂少令。
“当天恰逢是个集市,商贩行人很多,新罗公主的队伍来的时候集市刚散,没有意外吵架械斗发生。小孤山的土匪从来不在这个镇子犯案,甚至每月逢三、六、九开集的日子,也有土匪来换物买东西,一直相安无事。据买卖人讲,当天没有土匪来过,买卖东西的也没有,有点蹊跷。案子就犯在小孤山的脚下,事后土匪纵火,所以尸体辨认很难,从十几具可以辨认的尸体来看,多是一击毙命。”
“当天有雾吗?”
“确切的说应该是烟,我怀疑是土匪们放的火,一是混淆敌人虚虚实实,二来是毁灭证据,可以快速撤离。”
“那十几车的金银细软可有线索?”
“虽然他们故意掩盖车辙,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行踪,只是一直追踪到了太子河边就不见了。”
“不见了?难道是掉河里了?”
“属下也是纳闷,总不能千辛万苦抢来的宝贝交给河神吧?也许是声东击西,他们故意玩的把戏?”
“区区一个攀山虎方恒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看来背后的高人挺高啊!现场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阿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包着三根黑色的细针。“现场遗落有很多这样的细针,尸体上也有,这几个被火烧过,所以都黑了。”
代舒容眉头紧蹙,道:“这个针是什么来头?”
“初步怀疑是羽翼杀。”阿开停顿了一下,他知道代舒容和羽庄的公子羽关系莫逆,“但是我们都没见过真正的羽翼杀是什么样子的,只是推测。江湖上的暗器也都逐一排除,或许还有什么武器是我们不知道的。”
代舒容的脸上没有表情,细细端详着三根针。“货,是掉河里还是丢了不知道,那人呢?几百口子的人呢?”
“这个就更诡异了。目前为止,小孤山上的土匪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好像凭空消失了。”阿开脸上也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感觉像是白天撞上了鬼。
店主端木是个白胡子老头,沏了一壶新茶送过来。“二位官爷,换一壶茶尝尝。”
“老板留步,坐下来聊两句。”代舒容站起身,抬手让座。
“岂敢,岂敢。”端木老头拘谨的站着,“官爷有什么吩咐?但凡是我能效劳的,那是我的造化,不敢坐的。”
“坐下聊吧。”代舒容一再想让。
端木老头就搭着椅子边坐下,身体前恭,一脸紧张的样子。
“老板不要紧张,就是随便聊聊。”代舒容笑着说道:“最近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还过得去,因为本镇就我这一家店,所以日子过得还凑合。”
“老板过谦啦。这南来北往的客商不断,尤其还临近新罗,怕是那边的客商也过来不少吧?”
“新罗国过来的客商主要是酒贩比较多,每逢集市都有那几个人贩酒过来,再买些绸缎啊瓷器啊带回去。再就是还有贩米的,一车车拉回去,咱这地方的米还是不错的。”
“出事的那天也有贩酒和贩米的来吗?”
“有啊!来的人还比往常多了些呢。”
“是吗?”代舒容眉头一挑,“除了人多了些,还有什么不同吗?”
“多了些新面孔,来的货也多,只是卖的不甚理想,很多酒桶又拉了回去。买粮的倒是装了不少车,收货颇丰。”
“新罗人的买卖做的倒是挺精明的。”代舒容说道:“麻烦老板把你的登记簿拿来我看看。”
端木老头起身到柜台里取了入住登记簿,恭恭敬敬的递过来。
“老板有劳了!”
端木老头连连拱手,如斯重负的退了回去。
代舒容一页一页的翻看,登记薄里记录的很详细,姓名,何时入住,何时离开,几人几马几车。
阿开默不作声。
代舒容翻看了一遍,道:“你派人查看一下近些日子里附近的大户人家有没有添人进口的,尤其是外来的人。还有小孤山的土匪有没有和镇子里的人家有联络的?”
阿开点头。
“还有,明早我们再去一趟小孤山吧,一场大火,怕是新草都要发芽啦。”
小孤山。
山峦巍峨,奇峰突起,怪石林立,沟壑深切。
群山环绕,中间是一孤峰,有接天之势。或许这也是小孤山的名字由来吧。
上下山只有一条路,沿着山脊行走,两侧是深沟。如有外敌攻入,走到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树木,完全暴露无遗,实在是易守难攻的所在。
这伙土匪虽说武功稀松平常,但是选择的这个地方做山寨,看起来脑子不笨。难怪官府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
过了山脊,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偌大的一块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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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山峰,恰好把这里围住。大火过后,虽则破败残缺,但还能看出原来的林木茂盛的依稀样子。
入眼尽是黑色。
断壁残垣,尸体横七竖八,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烈。
阿开跟在代舒容身后,指着前方说道:“山上有山泉水,现在天气很冷,都冻成冰瀑了。想来官府围剿之时,只能团团围住,断不了他们的水源,所以每次围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每次都是草草收场。”
代舒容俯下身,细细看着眼前的一具尸体,焦黑,看不出模样了。
饶是他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现场,心里还是凛然,现场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阿开说道:“基本上尸体都是这样的,按理说毁尸灭迹应该做不到这么彻底的,这伙人心机好深!”
代舒容又去看另一具,一会功夫看了有十几具,不禁眉头一挑。“尸体从山下一直排到山上,说明战斗不是一下子就结束的。可能是公主被掠或者宝物被劫,新罗铁骑是一路追到了山上。或者是新罗人中了埋伏,被逼到了山上,土匪杀他个里应外合了。”
他像是说给阿开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新罗铁骑擅长马战,土匪擅长短兵相接,新罗铁骑想攻上山就要弃马步行,所以战线就拉长了,这也是土匪想要达到的目的。”
他信步走着,风卷着灰尘,迷眼。
“计划再精细,但是得手容易撒手难。这些人去了哪了?这些东西去了哪了?给我们留了个线索,然后再到太子河那玩个失踪,这个障眼法不太高明,就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这里引开,恰恰说明这个小孤山还留下了玄机啊。毁尸灭迹没问题,但是有必要弄的这么仔细吗?非要面目全非吗?他们担心什么呢?”
阿开问道:“大人怀疑哪方面?”
“我怀疑那些珍宝还在山上,这么短的时间不容易转出去,再找找看,埋起来的可能性大,估计他们是想风声过后再取走。”
“还有,这些尸体集中一下吧,新罗国总要来人看的,不雅啊。我总感觉在尸体上还有点门道,一起找找看。最关键的是要找到新罗公主的尸体。”
阿开应声答应。
“走吧,下山吧。这个看多了,我怕中午饭都没有胃口啦。”
“大人,厉掌丞派佛爷去羽庄看羽翼杀,不会有冲突吧?”
“是啊,我还是要去一趟的,厉老大明明知道他们有点过节,仍然让佛爷去办这个事,除了给佛爷找点面子,怕是还有别的深意吧?”
“听说公子羽的妹妹当时一点情面也没留,佛爷求亲可是碰了一鼻子灰啊。”阿开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
“佛爷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有仇必报。”
“您是说他小心眼?”
“我没说。”代舒容忽然低头。
春天的风,没有规律的吹。
迷了一头一脸。
渤海有四大武林世家,称为叶唐花羽,分别是白云叶家、唐钩作坊、兵器羽庄和流水花家。
叶家原本跟武林世家没有关系,因为叶家主营的是银号商铺,是有名的商贾。其德兴隆的银号和德昌记的商铺遍布渤海,甚至在帝都长安和新罗庆州都有分号,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生意主要由叶家长房叶老太爷叶德广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分管,叶大公子管银号,叶二公子管商铺。
为何又被称为武林世家呢?原因就是叶二老爷叶补衣从小就不喜商,而喜武,十五岁就拜了鼎鼎大名的白云剑派的掌门天机老人为师。又因天资聪慧,武功精进极快,三十四岁那年天机老人暴病而亡,叶补衣就一跃荣登为白云剑派的掌门,至今为止已执掌白云剑派一十六年。
就因为白云剑派和叶补衣的缘故,叶家也顶替了龙泉谭家,竟一跃变成了四大武林世家之首。
唐钩作坊,在南海府,唐家本为冶炼一族。渤海产铁,一在位城,一在铁利府,唐家主营生铁冶炼和熟铁锻造。唐家一门人丁兴旺,长房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分别按诗、书、礼、易、春秋为名,即唐诗、唐书、唐礼、唐易、唐春秋,人称:“唐钩五虎”。唐家最有名的功夫叫做:唐三彩蝶,其为曾祖唐琼所创,因他排行老三,该武功又集合了钩、棍、剑、叉四种兵器的特点,所以称为:唐三彩蝶,功夫四绝。
唐诗现为唐钩作坊的坊主,但是唐钩作坊里最厉害的不是他,而是唐十五。
唐十五为小妾所生,虽是武学奇才,却一直被边缘化。直到他独创了一套比唐三彩蝶更为绝妙的武功:十八式离魂钩。
兵器羽庄,顾名思义,羽庄与兵器有莫大的关系。其庄主是朝廷命官,既是三省六部十二司一台八寺之一的兵器寺的主官大令,又在六部中主管负责武官人事、地图绘制、车马武器管理的智部中挂了个侍郎的虚衔,该官职世袭罔替。
羽庄庄主公子羽,每一代的庄主都叫这个名字,原名不详或者是一旦被排除成为庄主的可能性后才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名字。
羽庄真正成为武林世家是因为一个暗器,天下第一暗器,羽翼杀。
据说羽翼杀一旦发动,翅膀张开引动漫天针雨,杀伤力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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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花家,赚钱靠水流,花钱似流水。
花家主营的是船运,既为朝廷运送粮草辎重,赚着朝廷的钱,又有大批商用船只穿行于大唐、新罗和倭国之间,既有河运,又有海运。
花家位于盐州的造船厂也是渤海最大的船厂,规模空前。
当家的是花召贤,少林俗家弟子,一身的横练硬功,无人能敌。
花挺水是花召贤的三儿子,入了六扇门。
南海抚州。
羽庄。
会客厅内清香袅袅。
公子羽茶杯在手,茶有些凉了,未喝,也未换热的。
心里有怒火,只因话不投机半句多。
风陪佛坐在下首,脸上带着笑,冷笑。
气氛尴尬至极。
公子羽放下茶杯,说道:“足下此来到底是查案呢还是兴师问罪呢?”
风陪佛嘿然道:“我岂敢在兵器寺大令这里造次?只因我在智部查到去年九月,大人发了一批弓弩给营州节度使,其中包括了两件羽翼杀,兹事体大,如有怠慢,还请恕罪。”
公子羽说道:“既然是有据可查,你大可去追查它的去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风陪佛说道:“那个我已派人追查了,但是小孤山一案断不是两个羽翼杀能做到的,所以我才请大人详查一下您的库存是否有缺漏。”
“缺漏?你以为羽庄是什么地方?”公子羽面有愠色,旁边小厮想要换热茶,被他挥手拦住。“不妨,凉茶可以醒脑呢。”
风陪佛却不恼,当真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茶!”
公子羽已站起,悠悠道:“即是好茶就请风捕头慢慢品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未走几步,听到风陪佛说道:“小孤山一案震惊朝野,大人这个态度怕是小人不好交差啊。”
公子羽不停步,径直而去。
风陪佛刺激了公子羽,心里很是舒服,也起身唤了门口的两个捕快。
“人家不待见咱,咱就自己转转看吧。”
三个人出了会客厅,四处闲逛。
说是闲逛,当然不是真的闲逛。
他们要找羽庄最秘密的所在,兵器堂。
兵器堂。这是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地方,同时也是所有人心向往之的所在。
据说这里有最锋利的剑、最嗜血的刀、最夺命的枪、最坚固的盾、最咬人的鞭、最厉害的暗器……
亭台楼阁,曲折宛转。
偌大的一个湖拦在眼前,湖上有一长桥,中间砌有一屋,黑门上锁。
没有路了。
“佛爷,那边有竹林,应该可以过去。”
放眼望去,果然右边有一竹林,黄绿相间,还没到郁郁葱葱的季节。
风陪佛笑道:“此地无人三百两啊,越不让过去越有古怪,过去瞧瞧。”
竹林里有小路,虽然狭窄,但是还能侧身通过。三人刚刚走了几步,一捕快说道:“佛爷,这个竹子好像在动呢?”另一捕快骂道:“你尽胡说,竹子怎么会动?呀!好像真的动了!”
竹子真的在动!
不是一株在动,而是全部都在动!
刚刚还有的路,没了。
眼前忽然变成了漫天的竹海,窸窸窣窣,叶响不断。
三人左移右闪,却被竹林团团困住。
竹子不仅在动,而且动手了!
像人一样动手攻击了!
更可恼的是你越大力击打,竹子反弹之力越大,眨眼之间三人苦苦支撑,狼狈不堪。
衣服也破了,身上也伤了,饶是怎么突围,却仍旧是原地转圈。
风陪佛心里暗骂,着了道了!
脸上也被重重的来了一记,火辣辣的疼。
忽然,竹林一下散开,留出三人眼前的一小块空地。
快跑。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成片的竹子一拥而上,三个人被横七竖八的竹子夹住,姿态各异,动弹不得。
三个人像被粽子一样绑住,手脚四肢混夹在一起,甚至分不清伸出来的是谁的手谁的腿。
“救命啊!”
嘴也被夹的只能张开一点,喊出的声音怪怪的。
“救命?救谁的命啊?”
竹林外转出一绿杉少女,粉面朱唇,细眉小口,俏而不柔,秀而不媚。
两个捕快一起喊道:“救命,救我们。”
风陪佛心里却是一凉,“该死!我怎么就忘了她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了?”
绿杉少女紧皱眉头,说道:“谁的命都可以救,偏偏就是你们,不行。”
“大郎,谁动就咬谁!”她的脚下蹲着一条大狗,半人多高,立着獠牙,呵呵喘着粗气。
绿杉少女转身走了,只剩下大狗眼盯盯的守着。
一捕快都要哭了,“这是谁啊?见死不救不说,还弄条狗看着,什么人啊?”
风陪佛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是谁?羽粒。”
羽粒,公子羽的妹妹。
两个捕快泄了气,不再说话。
三人粽子似的,和大狗八目相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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