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靖在大雾中前进了许久,也不知走到何处。正走着,眼前忽然飘过一道白影。文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四周寂静无比,哪里有什么人影。
又走了几步,前方白影又是一闪。
文靖心中一颤,有些害怕起来,加快脚步向前就跑。谁知他去到哪里,那身影就追到哪里。
文靖冲到前方,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接着脚下一空,径自跌落下去。原来那里是一个深渊,因大雾弥漫,他慌不择路,一时没注意便一脚踩空,跌进渊中。
坠落之际,朦胧中似乎听到一声龙吟。转头看去,隐隐有一巨龙向此飞来。那龙首之上站着一个白发老人,老人一身白袍,在龙头负手而立。
文靖微微叫了一声:“神仙爷爷。”便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
文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洞口。那山洞处在悬崖之上,往下是无底深渊,往上看不到崖顶。
这时,一串悠扬的笛声在深渊深处传来。浓雾不散,四周围白茫茫一片,几乎不能视物。
笛声婉转,忽而一顿,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管鲍相交,钟期永绝,足慰浮生千憾。狂风吹云,搏浪淘沙,笑谈古往金兰。
那声音念到此处,忽地一声激昂:“敖英,老哥哥又来看你啦!”说罢,又继续念道:
桃园歃血,梅萼交心,凭它功名枉然。水榭云亭,山烟煮酒,共许百年醉关阴。
归去来,归去来兮,琴松磐石附三音。万丈红尘多白骨,白云深山笑傲真。
念罢,笛子再次响起,声音凄凉,比先时越发忧伤。
文靖觉得那笛声十分悦耳,不知为何,想到自己无父无母,处处遭人嫌弃,受人欺负。不由得心中悲痛,坐在洞口“呜呜”哭了起来。
那笛声陡然静止,只见一个白衣老人自大雾中飘身而来。
文靖看了他一眼,白衣白发,白须白眉,一身雪白。看着老者这般如神仙之态,文靖擦了把眼泪,向他磕了几个头。
那老者抚须看着文靖:“你听得懂我笛声之意。”
文靖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者皱眉:“那你哭甚么?”
文靖答道:“听着那声音,我就是觉得心里难过。”
老者盯着文靖:“你是哪一峰哪一宫弟子?”
文靖道:“我是烟火宫打杂的。”
老者哂笑:“原来是个外门弟子。”说着,脸上怒色一闪:“你好大胆子,敢闯龙渊禁地。你可知私闯龙渊,杀无赦。”
文靖浑然不知老者动怒,一脸茫然:“龙渊有龙么?”
“哼”老者哼了一声,这小子死到临头,居然问这问题,索性不答他的话。
文靖又问:“若是没龙,那叫什么龙渊?”
老者瞪了他一眼,还是不回答。
文靖继续追问:“若是有龙,那它吃什么,吃草么?”
“你问完了没有?”
“龙渊有多深啊?下方有底么?”
这些问题他早就想问了,那龙渊是逍遥派传说之地。
老者被他问得一肚子火,拉过来横在腿上,“啪啪啪”往他屁股上就一顿打。
文靖吃痛“哇唔”一声就哭了。
老者不停手:“我叫你问,我叫你问,老子生平最厌烦别人问我问题。”
文靖哭求道:“老神仙住手,文靖不问就是了。”
老者放开他。
文靖瞪着眼睛,喏喏道:“神仙也吃饭么?”
“你……”老者还要打,文靖匆忙往洞里就跑。那洞中忽然金光闪闪,只见石壁上闪烁着许多符号。
文靖看着石壁上的符号,似乎都在眼前活了过来。
老者追到身后,看到那小子盯着石壁上的金光发愣,不由得一惊,停在他身后。
文靖眼中,那符号似是无数个小人,时而盘腿坐地,时而举掌向天,时而抬腿跨步,时而仰天倒立。看着看着,不由得头晕目眩,胸口一痛,“哇”地吐了一口鲜血便晕死过去。
文靖醒来,那老者就坐在自己身边,满脸期盼:“你于那石壁上看到什么了?”
文靖摸了摸后脑勺,茫然道:“我不记得了。”
那老者一听,一点也不失望,反而大喜,拉着文靖站到石壁前:“你再看。”
这一次,那些符号不像小人,倒像是无数花草树木。文靖看着看着,只觉周边景象陡然变幻。自己身处一处花海之中,四周围香气四溢,蝴蝶飞腾,当真身临仙境,喜悦非常。
百花丛中,一个仙女翩翩起舞,身姿优美,舞步轻盈,纵使文靖不懂其中韵味,却也觉赏心悦目。不一时,那仙女飞身近前,围着文靖起舞。闻着她悠悠体香,两股鼻血喷涌而出,文靖头晕目眩,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文靖再次醒来。
老者还问他:“怎么样?看到了什么?”
文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啦!”
老者大喜:“莫非你这小子悟性卓绝,是个天纵奇才?”说着,猛地抱住文靖在地上转了几圈,状若疯狂,大笑不止:“五百年啦!五百年终于遇到你啦,我与敖英的这桩心愿,终于有盼头啦!”
文靖被他吓傻,被他抱住一动也不敢动。
老者放下他,赞不绝口:“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
文靖哪里是天纵奇才,其实他是真的记不住而已。
听那老者夸他,文靖不由得疑惑道:“老神仙一定是弄错了,文靖是脑袋不灵,什么事情也记不住,不是奇才。”
老者抚须一笑:“过目不忘的是天才,过眼就忘的便是奇才。”说着,负手走到那金光符文之下,叹气一声:“这篇《幻神诀》由上古龙文所书,有意无形。须得练它七重境界方能参透。它是逍遥派‘七诀十三经,八十一秘技’的起源之法。
每一重境界都藏在龙文之中,变幻莫测。修炼者只有完全忘记前面所学,方能看到后面功法。若脑海中稍有一丝前面功法的影子,那就完全领悟不到后面的了。
老夫为了忘记前面六篇功法,殊不知已用了百年光阴。你这傻小子过眼就忘,岂非是傻人有傻福么!哈哈哈……那邪神万万料不到,他的克星竟然降临于五百年后的今天,痛快痛快……”
文靖摸着后脑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望了望洞外,仍旧大雾弥漫,心中焦急,当即向那老者连连磕头。
老者捻须笑道:“孺子可教也,磕头拜师是一定少不得的。”
文靖摇了摇头:“老神仙,文靖不是拜师,文靖有师傅了。”
老者冷哼一声:“那你磕头干什么?”
文靖答道:“求老神仙送我出去,文靖到了外面,多烧些纸钱给你。”
老者一听,几乎没被他气倒:“纸钱是烧给死人的。”
“那那那……老神仙要什么才肯放文靖出去?”
“老夫要你练功。”
“练功?”
“若你肯下苦功夫练石壁上的功法,老夫自然会放你出去。”
文靖犹豫了一下:“只要老神仙放了文靖,什么功法文靖都练。只是……只是文靖笨得很,若到时练不成,老神仙不准反悔。”
老者大喜:“好,咱们一言为定,还有,日后不准叫我老神仙,叫我……”他沉吟片刻,自顾看了一眼自家这身打扮,开口道:“往后叫我白翁罢!”
文靖点了点头。
白翁问:“你叫什么?文靖便是你的名么?那么姓呢?”
文靖答道:“我姓萧,草头萧。”
白翁忽然弯下身子,神情肃穆地盯着文靖:“萧文靖,你还需发个毒誓,不可将此间秘密说与外人。”
文靖不解:“这是为何?”
白翁看了看天:“你不需明白,只要知道,若想活命便保守秘密。”
文靖吃了一惊。
白翁按住他的肩膀:“你发誓,若你不能遵守诺言,我只能现在就把你杀了。”
文靖吓得瘫坐在地,瞪圆眼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白翁冷静下来:“你跟着我念。”说罢,剑指举过头顶:“萧文靖以三魂立誓,自今日起,决计不泄露与白翁的秘密,如有违背,天打雷轰,万箭穿心,永世不得安生。”
文靖学着念道:“萧文靖以三魂立誓,自今日起……自今日起……自今日起……”
白翁比他还紧张:“你说呀!”
“白翁前辈,能否再说一遍,文靖忘记了。”
白翁又教了他一遍,还是没教会。当初满腹经纶的崔玉可是教了他大半年的,这傻小子愣是记不住一篇文章。
白翁教了半天,文靖学得丢三落四,没有一回是说得对的。气得他暴跳如雷,渐渐就没有耐心了。只得对文靖道:“罢了,你既然学不会,我也不勉强你,只要记住,谁若问你龙渊之事,你只闭口不言就是,做得到么?”
文靖郑重地点了点头:“文靖知道了。”
白翁道:“今天不能再看了,否则你就经脉爆裂。一会我让‘阿邪’送你上去,明日午夜你再来。且莫让人发现,否则我便杀你灭口。”
文靖又点了点头。
白翁牵着文靖走到洞口,吩咐道:“明夜子时,你到深渊边上,我自来接你,不可让人发现。”说罢,他对着深渊低喝一声:“啊邪。”
声落,深渊传来一声龙吟。只见一条漆黑的身影自大雾中飞腾而来,不一时,二人前方飘着一条巨龙。
老者一把抓住文靖,往龙头上一扔:“去罢!”
文靖落在龙头上,那巨龙“嗷呜”一吼,冲上云雾中。
文靖紧紧抓住龙角,不敢松手。只觉那巨龙一直向上,耳边冷风呼啸,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不知飞了多久,巨龙把头一甩,文靖被它摇落在地。
睁开眼睛,自己已然回到了石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