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蛊在魏舒的体内,陈秉生滴了两滴无异于是佐料般的存在,连带着这碗汤味道都好起来了。
陈秉生只觉得,明天再早点出门将那些人拦下,否则再这么下去,他可能养不起魏舒了。
带着这么个念头,陈秉生抱着魏舒一同沐浴,这家伙却乖的就像孩童一般。
只不过大半夜睡觉时,才是最闹腾的。
一轮皓月爬到了最顶空,在殿内铺满了银白色的光辉,魏舒白天睡久了,夜里眼睛瞪的像铜铃。
她睡在靠里面,越过陈秉生的身体望向殿门处的光亮,视线飘啊飘又落回在对面人的脖颈上。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像八爪鱼一般抱住了陈秉生。
陈秉生眼皮子直打架,便随她去了。
得到了饲主的首肯,魏舒眸子一下亮了起来,仿佛盛满了所有月光,嗷的一口就啃在了陈秉生的脖子上。
陈秉生大半夜半梦半醒的用自己脖子给媳妇当成鸭脖啃,还要注意没有失血过多,勉勉强强过了一夜。
而魏舒算是碍住了体内的不适,最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瘴气的解药仍然在发挥着微弱的功效。
魏舒大约梦到了出征前那些年的事情。
有对她好的皇后苏宁妤,还有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以及偏宠她至极的先皇。
她甚至看到了宗离,少时师父还是极度喜爱她的。
更是许她肆意妄为,活的像风一样自在逍遥。
……
他们的面庞一张张显露出来,这次,她看的仔细。
从前不曾看清的面容今日越发清晰,这些人,都是她曾珍重之人。
不,似乎还有些其他人。
她继续看去,好像还看到了些许其他异样的碎片。
那是一个虚空的宫殿么?
好像又不是。
还有位银白胡须的老者,同她和陈秉生絮絮叨叨。
她何时来过此等地方?
竟显得不像大奉所见之景。
再往后追溯,她似乎又多见了些……
只可惜再往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尘封了起来,雾一般的笼罩其上,半点都分辨不清了。
她倏然头痛,双眉皱起。
再往下,她想不起来了。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推着她,她看到了自己在边陲那些年。
她自少时认识陈秉生,后随先帝与师父征战沙场,在这途中还曾结识了一位巾帼英雄。
是裴将军……
还不等她细想,画面一变,到了大奉皇宫内。
是夜,无星辰。
陈秉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但还是亲自出来接她了。
她的记忆告诉她,自己从前曾留夜过龙床的,眼前之人正是床榻之人。
太监宫女也认识她,再加之自己尊贵的长公主身份吧,所以就算陈秉生不出来,应该也没人会拦她。
“你还未歇下?”
她看着陈秉生挺精神的,这倒是犯了疑,这人就算没准备睡了,也不该这么精神。
“明日一早便要走,难免有些兴奋和焦虑。”
她随意笑了笑,双眼在烛火跳动下甚是好看,“哪次不是全须全尾的得胜归来呢?”
“也是。”
“那就放心了。”
魏舒兴致突发,“不知……本宫来之前,皇上在做什么?”
“无事,准备睡了。”陈秉生听到“本宫”一词时皱了皱眉,但旋即便恢复了神色,答道:“不过是明日就要远行,今夜需早睡。”
这话算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可魏舒也不知这是何时的事,她思来想去也不记得有这一茬,不过想来今日是梦了,她索性好好梦一回。
心思正飘忽着,突然,她敏锐地瞟了眼帐内,倒无其他人,只是床尾边有一抹未藏好的肚兜红。
没有哪个男人不偷腥,更何况是这个本就坐拥天下的男子。
可理虽明白,她还是沉了神色。
上挑的眼尾自带笑意,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魏舒心思急的想当场转身去搜那龙床,然而抵不过不停向外走的脚步和不可逆的命运。
她想质问,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这隐忍的性格,当真还是她么?
胡乱挣扎之间,她突然捞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陈秉生贴着他,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挽卿醒了,这是……又做噩梦了?”
魏舒顿住,扫了周圈的陈设,又看了眼陈秉生脖子上的痕迹,一下想起来了梦中的所见所为,即刻皱眉。
“你这是怎么弄的?”
陈秉生:“……”
他能说是面前这人啃的么……
魏舒这两天过的昏昏沉沉的,好像发生了许多棘手的事情,但一时半会思绪很乱,理不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什么往日至亲昔日好友……
以及那些渐渐要浮于水上的零碎混乱的记忆。
她收回心思,抬眼看了看日头,道:“皇上该上朝了,臣替圣上更衣吧。”
自从他们罔顾了纲常伦理,魏舒也不知该如何自称,只能其他时候都称作“我”,偶尔装面子时便称“臣”罢了。
索性陈秉生没说过什么,她也乐得这样叫。
可此时的陈秉生却不知道怎么和魏舒解释他已经罢朝七天一事。
也不敢对这个好像已经没什么毛病正经起来的挽卿说,怕她会训他荒废政务。
毕竟,他的挽卿从前可是一位勤政的皇帝。
思来想去,他只得点头说:“好。”
……
半个时辰过后,陈秉生穿着厚重的朝服出了来转角就把李清唤来,置换了一身轻便的,他望了望屋内,让他们照料好魏舒,直接出宫了。
秣凉明面上说的是秣凉王在皇城养病,后日再返,实则昨夜就偷偷潜出了皇城,在开外百里的小树林里歇脚。
得到暗卫探寻的踪迹,陈秉生更加加紧脚步跟了过来。
秣凉王身负重伤,他的王妃听闻又是个残疾。
陈秉生自认这些年疏于练功,但以一敌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他还身负前几世的记忆,一些拳法武功诀窍还在,好歹也能照猫画虎一番。
他借助密林,脚踏落叶而无声,在远处捕捉到了一行车马,秣凉使臣一路相护。
十一随后,领着九人便要上前一探。
陈秉生立马伸手阻拦,凝眸,“先别动。”
“皇上这是……”为何。
陈秉生眯了眯眼,没有解释。
他不过是觉得,这可能不是贺予执的车驾。
就算是他们的,马车里也未必有人。
陈秉生早就想到了这老狐狸跑的快,立马当机立断,派人前去。
以树叶为刀,从帘外飞切进去,马车帘被划拉撕破,果然里头空空荡荡。
陈秉生拔腿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贺予执万万没想到陈秉生会来的如此之快,他骑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不怕死挡路的皇帝。
一个小白脸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若兮偏要他死……
不再往下细想,贺予执咧起嘴角,“来的正好,正愁没法亲手弄死你呢。”
“血蛊是你下的,解药呢?拿出来!”
贺予执抠抠耳朵,佯装听不到,“说什么呢。”
马上之人淡定,陈秉生却细节的注意到了后头相对低调的马车帘子微微动了动。
里头必定有人。
呵……
陈秉生嗤笑。
他这一瞥,堪称是触了贺予执的逆鳞,正欲与他交手。
十一等人先一步赶到了,绊住了贺予执。
双拳难敌四手,贺予执很快败下阵来。
陈秉生冷眼看着贺予执应付暗卫,想分身阻拦他却被暗卫狠狠地在原有的伤口上划了一刀。
看此时机,陈秉生谨慎靠近马车,掀开了帘子。
马车内的“王妃”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也无殊死一搏的动手,而是端坐在那里,轻描淡写的瞟了眼落入下风的贺予执。
陈秉生顿时愣住了,仿佛是花了眼。
无比熟悉的面容,狠狠撞入了他的视线。
他的喉咙突然无比的干涩,道:“翟将军……”
“裴若兮”料到了终究要与他们见面,眉梢一挑,漂亮的桃花眼看起来格外的惊艳,“陈秉生,好久不见。”
————
“来来来,我敬翟将军一个。”
“岭南地势险峻,难攻易守,大奉前前后后派了多少将军。可这人马就像是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水花。”
“没想到皇上派咱们翟将军一来,就是不一样,三日就给他拿下,十五日内收兵归来,堪称一绝!”
“北有长公主,南有翟将军,二人皆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这乃是大奉之幸事啊!”
翟若兮坐在上位上,看着这些小官们来她府上吹捧,表情却始终淡漠。
她虽为女子,但当朝皇帝陈秉生并不反对女子从军考学,使得她得此良机,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将军一职,成为除长公主外被世人称赞的第二位巾帼英雄。
战功赫赫,风头无两,皇帝还许她有自己独立的宅院,在此地赐了府邸。
她没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却总被与魏舒一同相提并论。
长公主么?
那个曾经的小丫头,如今两人已然并肩了。
正想着,翟府外一声响亮的通报,小厮笑着跑进来,便说国师也来了。
“你可算是在年关前赶了回来。”
国师宗离伸手去拍了拍下座迎接他的翟若兮。
“本国师那可是备了一桌菜等你回来吃。”
翟若兮父母早逝,翟家且是老来得子,因此她从小没人能管的住。
整天就是在军营里和那些糙汉子练枪,明明生的一张京城最好看的美人都羡慕的脸。
除了当朝长公主,无人能同她的美貌相提并论。
可她偏偏不愿同寻常女儿家般嫁人为妇,只说自己“比起寻常姑娘,常年在外,怕是会耽搁人家公子。”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恰巧是她这股英气劲儿,深得宗离欣赏,一心想把人家收做徒弟。
可惜翟若兮喜好自由洒脱,不愿收到束缚,宗离也不恼,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渐渐熟络起来,连带着魏舒也一并结识了。
于是每逢归来和节日,宗离都会邀这个同自己徒弟一般岁数的姑娘来府上一起吃。
久而久之,他们成了忘年交,宗离钦佩她的少年意气和战事上的雄韬伟略,更是在沙场上将她看做魏舒的标榜,掏心掏肺的当成一家人。
倘若不是翟若兮和魏舒年纪相仿,宗离可能都要让自家徒弟认她做个亲戚了,毕竟这人是真的稳重,未来魏舒有她做后盾自然不错。
翟若兮笑起来的时候眼神灵动,仿若藏了星子,她淡声道:
“我就不去了,晚点还要进宫述职,麻烦国师帮忙同长公主殿下代好便是。”
“真不去了?”
“不……”
“哎呀,走吧。”宗离笑了一声,拍拍她肩头轻穗,挥停了这些带着她喝酒的小官们。
“空着肚子还一身酒气的去面圣,未免也太不修边幅了。府上做了你最爱吃的狮子头,我家那徒弟还等着你多教几招呢。”
盛情难却。
翟若兮心里倒是惦记,想早些进宫,但是想想国师也说的不无道理,总归是要体面些的。
半推半就的跟了去。
翟将军平日里爱穿红衣,性子也有其他女子没有的豪爽洒脱。
不过说难听点便是没人管,野的很,要是生在魏舒那家里,怕是屁股都不知道被打开花了多少次,不过这也成了魏舒背地里羡慕她的地方。
……
国师府里人手不少,忙活起来怪热闹的。
魏舒在外头吵闹起来之前,也才来不久,便还在屋里抄兵法。
倒不是为了练字,而是单纯的把这卷书册抄了二十遍,字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仿着凌乱的笔锋。
似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悸动。
听到翟将军来之后微微加快了动作,终于写完了最后一页。
捧起来晾在桌上,魏舒面色如常的在最后落了名字:
皇帝陈秉生。
诸此之类的笔迹,她已模仿了千百遍。
她想来失笑,摇摇头就去前庭见师父以及翟将军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
宗离坐上位,魏舒请翟将军落座后才最后坐了下来。
也许是缘分使然的缘故,在明亮的烛盏下,魏舒和翟若兮看起来竟有几分相似。
宗离仔细看看她们二人,压下心头预感,面色如常,欣慰的笑笑。
他们三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如今同坐一桌,倒真像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