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缓缓的套上外面的袍子,“时日还早,以后再说不迟。”
“盛誉!”
“好了,我该走了,被人发现,你我都得死。”
榻上留下了两个人欢好的凌乱印记,但床褥已经微凉,金贵嫔呆呆的坐在一旁。
“娘娘,梳洗吧!”落英进来,端着一套干净的衣裙。
“他走了?”
落英愣了一下,“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落英,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落英一愣,仔细想了想才回道:
“回娘娘,打娘娘六岁起,落英就跟在娘娘身边。”
金贵嫔有些失神,“你想念我们的家乡吗?”
“想,但是眼下,娘娘,我们得好好的活着。”
“你说的对,我们得好好的活着,男人,都不可信。”金贵嫔咬着牙,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被角。
——
“徒弟啊,陈秉生为何到现在没动静?”
宗离将草药平铺在阳光下,问魏舒。
“师父,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师父知道,”宗离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你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嘛,太子,我看不错。”
宗离笑了笑,将手上草药的残渣抖了抖。
“一个计策而已,师父你想多了。”魏舒淡漠的说了一句。
“你觉得我说的是谁?”
宗离凑近了魏舒,“咱师徒俩有必要藏着掖着?”
“师父,”魏舒扫了一眼着宗离,“你要是无聊的话,我觉得你可以去给五百洗个澡。”
宗离咂咂嘴,“算了算了。”
“师父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的,这种活,还是留给你那几个哥哥吧,他们可都排着队给你干活呢!”
“我那门口的石狮子可是被擦得苍蝇拄拐棍都上不去。”
魏舒莞尔,宗离只好骂骂咧咧的走了。
——
皇帝喝着太医院特地调制的药茶,一边翻着魏舒的诗集。
“这当真是魏舒那丫头写的诗?”
薛公公给皇帝又添了一盏热药茶,这才回复:
“那可不是?这整个上京城都快传遍了,南梁嘉宁长公主,才华横溢,当比文曲星下凡!”
皇帝爽朗一笑。
“好,这丫头,果然是朕看中的,我南梁子女正当如此!”
“皇上,我要见皇上!”
突然,门口一阵嘈杂,听声音就知道是南平王萧盛誉。
“南平王,皇上说了不见,南平王,您别为难小的,小的也是混个饭吃!”小太监拦着南平王,急的焦头烂额。
皇帝示意薛公公去门口看看。
“南平王,皇上说了,可以给您一盏茶的功夫。”
薛公公开了门,冲着南平王弯了弯腰。
南平王冲着那小太监哼了一声,甩袖进了御书房。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平王如此着急,见朕有何要事?”皇帝明知故问。
“皇上,先前您可是答应了臣,赐婚诗会魁首予臣。可后来又多了个太子殿下,如今,公主中了魁首,太子那边也毫无音信,不知皇上是何意?臣,不明白!”
皇帝放下手里的诗集,“盛誉啊,你与太子年纪相仿。你需要正王妃,他自然也需要太子妃,既然你们都有此意,为何不能争上一争?”
“皇……”
皇帝打断萧盛誉的话,“朕的公主不是物品,由不得你要亦或是不要,万事也要看她愿意,如今魏舒年幼,尚无婚配之需,朕不能强求。”
“皇上,您可是是九五之尊,为何连一个公主的主也做不得?况且她并非皇家血脉,皇上您有何不舍?”
萧盛誉一言,皇帝的脸色有些变了,先前的和颜悦色也霎时冷峻起来。
“萧盛誉,是朕的话说的不够明白?”
“朕的公主,由她喜欢。只要她喜欢,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朕也从天宫替她请回来!”
萧盛誉闻言,彻底僵住了。
这公主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南梁的君主宠爱至此?
“皇上,是臣僭越了,请皇上恕罪!”
“罢了,这茶也凉了,你回你的北境去吧,无召不得入京。”
这一句“无召”说的绵软,却犹如一把利剑直直插入了萧盛誉的心脏。
“萧盛誉……谢主隆恩。”
待萧盛誉离开之后,薛公公又重新备了热茶,不料皇帝却摇了摇头。
“不喝了,今日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算是彻底破了,朕与盛誉之间的情分也算是散了一半。”
“皇上,这南平王这些年逾矩的地方多了,皇上也是大度,没和南平王计较。奴才觉得,这南平王心里是明白的。”
皇帝没说话,只是望着桌子上的诗集出神。
——相府——
“出去,都出去!”
刘语蓉不停地从屋里往屋外砸东西,几个家仆在外面跟着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
“小姐,小姐别砸了,小姐。”
刘语蓉的贴身丫鬟四月焦急地叫道。
“滚,都滚!滚!”
刘语蓉带着哭腔,瘫坐在地上。
覃思莲急匆匆地赶来,看这一片狼藉,心里就明白个大概。
“女儿啊,有什么话和娘说,娘进来了啊!”她边温温柔柔的说道,边使眼色让四月把外面料理干净。
覃思莲进了房,地上散着胭脂水粉,参加诗会的衣裳也被剪了个稀烂,就连屋里的瓷器摆件也是被砸的七七八八。
刘语蓉头发散乱,双眼通红的坐在屋里拐角的地方。
“女儿啊,娘在这,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和娘说。”覃思莲替刘语蓉擦着眼泪。
“娘亲,他不喜欢我,他连看我都不看一眼。”
“谁?太子?”
覃思莲忽而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毕竟相府的目标就在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位。
“他满眼都是那个公主,那个骄横跋扈、毫无尊卑礼节的公主,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娘……”
刘语蓉声嘶力竭,覃思莲按着刘语蓉的肩膀,拍着后背。
“好了,娘知道了,语蓉是上京城最优秀的女子,那求亲的人都踏破相府的门槛了,怕什么?”
刘语蓉凄凉地望着窗外。
“可是即便她张扬跋扈,他的眼睛里只有她,连几位皇子都围着她,她算什么啊?!”
“语蓉,那是他们的妹妹,哥哥疼妹妹不是正常的吗?就像涵儿,不是也很疼爱你的吗?”
“不一样,”刘语蓉喃喃自语,“那不一样,那不是哥哥看着妹妹的眼神,那是……”
是喜欢?
其实刘语蓉也不敢肯定,但她敢确定的是,那个眼神,绝对不纯净。
“娘,我累了,您去休息吧,我想睡一会。”
刘语蓉从地上爬起来,窝在床上。
覃思莲无话可说,只好贴心的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关好门,覃思莲唤来四月。
“好生照看小姐,切记不许再提上京诗会的一切事情,等过些时日,再从长计议。”
“是,夫人,四月知道了。”
躺在床上的刘语蓉身体越发冷的厉害。
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为了他自己苦读诗书,到头来竟被凭空冒出来的人用一首诗、一杯酒羞辱了,自己成了诗会的笑话。
刘语蓉抱紧自己,她恨极了南平王,恨极了出手相救的魏舒,却唯独恨不起来陈秉生。
“陈秉生,总有一天,你会看见我,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
——魏府——
“娘亲,我们还能出去吗?”
魏云缩在乔姨娘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被软禁在魏府的多少时日了。
乔姨娘的面色也有些憔悴,却还是哄着她:“不怕,娘在这,我们一定能够度过这次难关的。”
“娘亲,我们去求姐姐帮帮我们好不好?求她救救我们!”
魏云紧紧的抓着乔姨娘的衣袖,乞求的眼神看的她心痛万分。
“求她?她会救我们吗?”
乔韵此时才明白,老祖宗将钥匙交给自己的意思以及魏封的那一巴掌到底何意。
魏府每日重兵把守,家仆奴役也已经遣散干净了。
昔日偌大的魏府,如今只剩一家三口,空空荡荡。
在这期间,被软禁的魏封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喝醉了之后,扯着魏云毒打。
骂她不争气,骂她是个没用的东西。
乔姨娘几次想拉扯开魏封,却也只有被猛踹在墙角的份儿。
“老爷,别打了,老爷,我求求你了,别打了!”
乔姨娘的小腹被踹的生疼,她向门口的官兵求救,可那些人却如而不见,无情又冷血。
魏封的声音如今就像招魂的铁链,紧紧地遏制住了魏云的喉咙。
伏在地上的她忽而想起了,幼年时,被打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的魏舒。
“爹爹,别打了,云儿错了,云儿真的知道错了。”
魏云一边躲,一边喊叫求饶,可她的示弱并未求得魏封的半分垂怜,反而让他踢的更起劲了。
“你个不争气的臭丫头,跟你那没用的娘一样,是个下等货色,我当初怎么就眼瞎了,那么疼爱你们,你们给我带来了什么?!”
魏封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了魏云的身上,那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直到酒意彻底麻痹了他的神经,那拳头才渐渐软下来。
魏云虚弱地爬到乔韵的身边,瑟缩在那仅存的温暖的怀抱里。
“疼不疼?”
乔韵小心翼翼地摸着魏云手和脸。
“不疼,娘亲,你疼吗?云儿给你揉揉。”
“娘不疼,不疼!”
外面把守的官兵也是看不下去了。
“这魏大人,喝醉了就毒打媳妇和孩子,你说本就是他一个人犯下的事情,和媳妇孩子又有什么干系?!”
“我看也是,那孩子生的俊俏,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被打死了!”
“怎么,你要救?”
那颇有同情心的官兵干笑一声,“你敢救?这可是刘相手里的差事,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那你说什么,这事啊,我们是绝对不能插手,只要插手,那就是掉脑袋。”
两个官兵互相摇摇头,继续守在门口。
——东宫——
“殿下,听说魏封被关在府衙里,天天就是喝酒,喝醉了就打夫人和孩子。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丁二研着墨,说道。
陈秉生聚精会神的勾勒笔下宣旨上的那一副人像。
“那魏夫人本就是青楼出身,没什么见闻学识,想必魏舒小时候也没少被苛待,这一回……算是报应了。”
“但是这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那些事儿与夫人孩子无关啊!”
陈秉生看了丁二一眼,“你若是看过魏舒身上那些伤,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丁二则一下捕捉到了重点,“殿下……您看过?”
“……”
陈秉生心一乱,笔锋一抖,将那人像画疵了。
“最近没罚你刷恭桶,皮又痒痒了么?”
说罢,陈秉生将那张宣旨一揉,砸在了丁二的脸上,“滚。”
“好嘞,殿下。”
丁二麻溜滚了,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笑。
陈秉生等丁二走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一趟长乐宫。
一进长乐宫,他就看到魏舒照例抱着话本子,缩在铺了棉褥子的藤椅上,赤着脚。
陈秉生眉头一皱,“秋玲,怎么不让公主穿鞋袜?”
秋玲指了指大殿里满地铺的皮毛地毯,“公主说那些地毯,赤着脚走才舒服。”
“穿鞋。”陈秉生将鞋子往魏舒的面前一放。
“天要凉了,你如果再生病,皇额娘可能就要搬来长乐宫住了。”
魏舒瘪瘪嘴,“我不冷。”
“你是要我给你穿?”陈秉生说着就要去拿起地上的鞋。
魏舒心一慌,“殿下,放着别动,我自己来!”
穿好鞋子,魏舒跺跺脚。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干什么?”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魏舒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魏封被软禁了。”
“我知道。”
“他被软禁之后,在魏府,每日就是喝酒,然后打乔韵和魏云。”
“哦,”魏舒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抬头望着陈秉生,“你是想让我去救那母女俩?”
“你……”
陈秉生对着她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魏舒脚一蹬,将刚穿好的鞋子甩出老远,头也不回的走进大殿,盘腿坐在地上。
“不救,你看这她们可怜,殊不知我被魏封扒皮抽筋的时候,她们笑的是有多开心。”
“魏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