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相觉着覃思莲的话在理,一颗心便也是塞回肚子里,静等上京诗会。
上京诗会是整个南梁最盛大的节日,除了各大名门闺秀和沿河六郡的才俊会参加,南梁王室的太子皇子亲王也均不会缺席。
清朗夹缬和云岚制衣在订单暴增的同时,特地合开了一条流水线给魏舒做衣裳,连绣娘都是上京城最好的。
而那公主御赐的牌隔给了清朗夹缬,公主御制的图纸则给了云岚制衣,两个掌柜的脸上都快笑开了花。
“公主,这衣裳您觉得如何?”云岚的掌柜赵青亲自捧了衣裳给魏舒过目。
“许掌柜为了这颜色可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盯着。”
魏舒淡淡的瞟了一眼,“放那儿吧,下去领赏。”
“是,草民叩谢公主。”许承乐呵呵地出去了。
而魏舒还懒散的躺在贵妃榻上,照例是看着那话本子。
最近,魏舒愈发其心思想要拓一本吴先生的《西游记》,好好地赚上一笔。
自从被陈秉生卡了一箱子银票,她也是耿耿于怀了许久。
前世,她从不愁这些,但现今不同,她要早做打算。
“公主,您还不梳洗更衣?”秋玲将那衣裳撑开,另将钗式摆好,放在梳妆台上。
魏舒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钗子簪子,“我不带这些了,梳个简单发髻便可,带那么多,累得慌。”
“公主,慈安宫的冬菊姑姑来了。”一个小宫女进来传话,魏舒立马眼睛一亮。
冬菊来了,定是太后祖奶奶又赏了好东西。
冬菊一进门,也是一脸的喜气,“长公主,冬菊拜见长公主。”
“冬菊姑姑快起,舒儿怎么能受您的拜。”
“几日未见公主,奴婢越发觉这公主的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些。”冬菊看着魏舒也是打心眼里的喜欢。
“太后祖奶奶赏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当然要长高,才能让祖奶奶开心不是?”
魏舒冲她莞尔一笑。
“还是公主能说会道,奴婢这来,是太后娘娘命令宫中顶尖的工匠,给公主制了一鼎轻巧的冠。”冬菊招招手,后面的公主便端上一顶发冠。
发冠虽看着体例小了些,但那看似悬空的飞鸟却是栩栩如生,还坠着数颗圆润的淡紫色珍珠。
“真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娇俏可爱的发冠。”
这冠看的魏舒直咋舌,连秋玲都直了眼睛。
“那可不是,这顶冠,太后也有一顶,不过是要大些,公主这顶,按照尺样缩小了些,太后娘娘就怕累着公主。”
“舒儿谢太后祖奶奶赏赐,这就去给太后祖奶奶谢恩。”
看魏舒赤着脚就往外跑,冬菊赶忙拉了回来。
“公主,太后娘娘说了,诗会重要,诗会结束,再去谢恩也不迟。”
冬菊拉着魏舒的手,坐在梳妆台前,“公主坐下,奴婢啊,给你戴冠。”
冬菊极其温柔的梳着魏舒的一头长发,感叹道:“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头乌黑的长发,她可是南梁第一美人呢!”
“太后祖奶奶现在也是南梁第一美人。”
冬菊慈祥一笑。
“奴婢啊,跟在太后身边四十多年了,从未看过太后如此疼爱一个孩子。公主啊,真是太后的心尖尖儿,太后把什么好的都给了您了,真是好福气。”
“舒儿觉着太后祖奶奶以前肯定是天宫的神仙,又有气度又是和蔼的紧,当真是喜欢极了,冬菊姑姑定也是天宫的仙女,福气深厚呢!”
超级无敌连环彩虹屁,如此公主,谁能不爱?
冬菊将那冠插在竖起的发髻之上,魏舒晃了晃脑袋、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沉,她配上备好的衣裳,那贵气像是骨子里散出来,美好而精致。
“长公主!”
一听这声音,魏舒小脸一垮,除了陈秉生身边那个侍从还能是谁?
想必那人也来了。
“我在这。”
冬菊见太子殿下来了,便识礼数地退了出去,回去慈安宫复命。
刚踏进长乐宫大殿,陈秉生看到魏舒的装扮,微微一惊。
“你这身衣裳,倒是真的不错,为了上京诗会……你倒真是下了血本。”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语气却有些不自然,“你不会对那南平王有想法吧?你最好给我收着点心思。”
“徒弟!徒弟!师父回来啦!”
正说着,宗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魏舒心中一喜。
看来是师父回来了。
“师父,”魏舒忙起了身,“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徒弟以为您要错过上京诗会了。”
“傻徒弟,师父怎么会错过你第一次参加上京诗会呢,你看师父给你带了什么?”
宗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荷花酥!”
师父走后,魏舒总觉着陈秉生给自己带的荷花酥没有师父带的好吃,好像缺了点什么。
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原来是对师父的思念。
“我记得我也买过的。”陈秉生摸摸鼻子。
怎么没见你那么高兴……
魏舒小声轻哼了一声,“如果你能多说点好听的,我可能还会笑一下。”
“你……”
“行了行了,”宗离打了个圆场,“小子,老皇帝怎么样了?”
“回前辈的话,”陈秉生立马正色,“前辈离开之后,犯过一次头疾,好在魏舒用了您留下的方子,很快便好了。”
“那老狗,我就知道,头疾那是老毛病了。”
宗离看着魏舒的馋虫样,小声劝了一句,“慢点吃,你看看你,别脏了衣裳。”
“公主,皇上御赐车马已经到了,皇后娘娘赏赐的软枕、软塌也已经铺上了,我们可以出宫了。”
秋玲做事向来周到,完全不用魏舒多操心一点。
魏舒抹抹嘴,张着油腻腻的手,不怀好意的盯着陈秉生,突然有个坏念头冒了出来。
“太子哥哥,妹妹这手,缺个帕子擦。”
陈秉生身穿的是上好的紫金蟒袍,面料华丽之至,他敏锐地察觉到魏舒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往宗离身后一退,“前辈,您这衣裳回头晚辈定给你做十套。”
“你这臭小子,我刚回来就拿我开涮,你看我找不找那臭老狗的麻烦就完了!”
“前辈,晚辈知错。”
……
没过多久,魏舒一行人便到了诗会地点。
“太子殿下驾到!”
“长公主殿下驾到!”
“四皇子驾到!”
“十三皇子驾到!”
“七皇子驾到!”
人群倏然寂静,刘语蓉站在最前方,眉目紧紧的追着那皇辇上下来,穿着紫金袍子的少年。
“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长公主殿下!”
只见陈秉生先行下辇,向着公主轿上的魏舒伸出了手,低声道:“下来。”
魏舒只当他是嘲笑,咬着牙挤出一句,“我好得很,不劳殿下费心。”
“嘉……”四皇子陈秉墨正想上前,却被老十三陈秉司给拖住了。
“四哥,有大哥在,你干什么?”
“嘉宁腿脚不方便,我去看看。”陈秉墨硬是想要往前走,老十三陈秉司的死死的抓住他的腰带。
“四哥,这这么多世家小姐都看着呢!嘉宁有大哥照顾,不会有事的。你小心捅出了篓子,贵嫔娘娘又罚你跪搓衣板了!”
陈秉墨闻言,这才放弃,只远远地看着陈秉生牵着那小小的人儿,一步一个台阶儿的往最高处走。
“南平王驾到!”
“南平王来了,快看!”小姐姑娘们一番骚动,南平王骑着俊马,青发竖起,以玉冠而簪,带着随从二十余人的,浩浩荡荡地从人群中走过。
“臣拜见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南平王来的这样迟,可是昨夜又留恋烟花之地沉醉温柔乡啊!”陈秉生附在萧盛誉耳边,笑着说道。
萧盛誉剑眉抽动了两下,按捺着性子,“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只是昨夜处理些紧急事务,并未留恋烟花柳巷。”
“那是最好,否则的话,今日本宫还真怕没了对手无趣的很呢。”
宗离躲在人群之中,手里拿着酒葫芦,想要好好看看热闹。
今年诗会非同一般,由皇家典仪官亲自照看流程。
“落座!”
往年都是陈秉生坐在最上的位置,今年却由皇帝特许,由魏舒坐主位。
“今年的上京诗会,分为上下两项,上项为曲水流觞,下项为飞花令。”
典仪官说完,向着陈秉生和魏舒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公主,今年的点灯之人,与往年不同,由刘相国点定,相府千金刘语蓉为点灯人。”
刘语蓉?
这名字倒是熟悉。
陈秉生并未多想,只点点头。
“请点灯人!”
刘语蓉莲步轻移,提着一盏荷花灯,在一众名门闺秀艳羡的眼神之下,点亮了那盏吊在诗会场地中心的走马灯。
“语蓉点灯已成,请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赐酒。”
刘语蓉低着头,微躬了下身子,不敢抬头直视台上那一双人。
曲水流觞,顾名思义,与会众人列坐在流水两旁,在水的上游放置盛酒的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到谁的前面,谁就喝掉杯中酒,然后赋诗一首。
“首令:相思红豆。”
魏舒愣了一下。
相思红豆?
这令明摆着朝着陈秉生和南平王去的。
她的目光忽而就落在了刘语蓉那凝视陈秉生,满目含情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个大概。
刘相此意,原是为了给自家女儿铺路啊!
只见那只羽觞,顺着水流缓缓移动,却轻巧地停在刘语蓉的面前。
刘语蓉杏手执杯,一饮而尽,“君心关山意,我思君相思。”
“刘小姐这句当真有意思,我思君,君相思,刘小姐怕不是最近春心萌动了吧?”
人群中有打趣刘语蓉之言,刘语蓉脸一红。
“太子、公主都在这里,你可小心着。”
第二只羽觞,好巧不巧停在了陈秉生的面前。
“太子殿下,前面有刘小姐的相思,这一句可不好题啊!”
陈秉生喝完酒,将酒杯递予身后典仪官,“平生不会相思,相思不会平生!”
“妙啊!”
众人嗟叹,只是这刘小姐之意怕是要落空了。
第三只羽觞,天意示下,没放过魏舒。
看来……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魏舒小手一伸,正要去够那酒杯,陈秉生便伸手一拦,“你还小,不能喝酒。”
魏舒不服,她有一瞬间的执拗,然后抢过酒杯,一口下去,呛的她直掉眼泪。
这是……假酒吧?
她记得自己以前酒量貌似还不错。
“我都说了你不能喝酒!”陈秉生轻拍着魏舒的后背,“你作诗便可以了,你这样,回去皇额娘肯定又要生气了。”
此刻,有一以扇遮面的男子,坐在角落,眉头微皱。
“公主殿下,可要喝水?”刘语蓉关切的问了一句。
魏舒抬手,嗓子有些发辣,半天挤出两个字,“纸笔。”
典仪官备好纸笔,魏舒执笔,“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好诗啊!绝顶好诗啊!”
诗会现场瞬间被点燃,魏舒一句顶得上他人十句。
“好诗啊!想不到这公主殿下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底蕴!不得了不得了啊!”
“还有这字,娟秀有力,笔锋温和,不愧是我南梁的长公主,不凡啊,不凡!”
“公主殿下,”这声音,熟悉,魏舒越一瞬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她的目光扫视,最后落在了那个拐角,手持骨扇马毛坠子的少年,竟然是沈之煜。
“沈……”魏舒就要脱口而出。
沈之煜笑笑,“公主金安,在下洛云郡唐氏,唐落尘,见过嘉宁长公主。”
“唐公子,你有话说?”魏舒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之煜。
“公主这诗,惊艳绝尘,在下想讨一整首,如何?”
魏舒浅笑,不就是念诗,谁不会?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好!听此诗,如观百花凋零,让人伤感,在下,身心涤荡,谢公主成全!”
身后的典仪官的表情更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