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活人当然不会凭空消失。
沈曾心想着,在沈轻灵的院子里搜查一番,要是找不到人,便算了,改去外头找找就好。
然而当他命人入院时,对上沈轻灵那柔弱期盼的目光,竟是心头一虚,下意识错开了视线。到底还是女儿,哪怕再不在乎,也是血脉相连,是他的孩子。
不过,转念一想许嫣那哭嚎的模样,沈曾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父亲还在怀疑我吗?”沈轻灵伸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声音低而柔地问道:“明明我才是被觊觎的那个,为了父亲不为我平不平,反过头来还要怀疑我?”
她脸上的凄凄戚戚,任谁看了,都只有不忍心。
“轻灵,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曾踌躇了几下,叹气说:“你知道的,你母亲她……有些多疑,你弟弟他又是那般性子,我若是不搜一下你的院子,给你母亲一个交代,往后这家可能会不安宁。”
下人们见到沈曾挥手,连忙手脚麻利地往里冲,一波人及时控制住毓香和映秀,另一波人则无视男女大防,直接进了沈轻灵的闺房。
房间里的所有痕迹自然都已经被清洗了,下人们仔仔细细搜寻了好一会儿之后,无功而返,只能回到沈曾面前,禀告说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听到这话,沈曾没有再多说什么,略显慈爱地抬手拍了拍沈轻灵的头,让沈轻灵回房好好休息,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沈轻灵偷偷潜入了沈梦月的院子。
沈家的护院并不少,可再多,也防不住沈轻灵有心潜入。以至于,沈轻灵都轻车熟路地摸进沈梦月闺房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女还在做梦。
房间里点着芙蓉香。
清浅,幽幽,似有似无。
隔着帷幔,能看到床榻上睡着的人侧躺着,再走近些,还能看清她微蹙着的眉。
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沈轻灵从袖兜里取了一盒香出来,点在床尾的香炉内,随后坐在床沿,以手轻抚着沈梦月的脸颊,柔声呼唤她。
这是当初沈轻灵拿来吓唬许嫣的把戏。
如今她稍加改动,让那香料比过去更能模糊人的意识,也就方便待会儿的套话。
“唔……”
“你是谁?”
沈梦月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之后,仰头看着沈轻灵,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又或者说,吸入迷香的沈梦月在这会儿看到沈轻灵,更像是在看母亲许嫣。
“梦月,告诉我,那毒……害死林氏的那个毒,怎么来的?”沈轻灵将沈梦月扶起来,随后学着许嫣的语气,柔和地问她。
“母亲?”沈梦月恍恍惚惚地靠在沈轻灵肩头,嘟囔道:“母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那毒不是您点名要的吗?为了弄到它,我还花了许多功夫呢。”
后一句,多少有些撒娇的意味。
沈轻灵目光冰冷地看着沈梦月,手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如何下毒的?”
“是二哥想的法子,将那毒药研磨进墨汁里,如此用笔一写,整张信纸就成了一张催命符啦!林氏恐怕到死都想不到,那封说要接她回汴京的信居然正是杀了她的东西。”沈梦月得意极了,喜滋滋地回答。
轰。
诡异的声响犹如炸雷一般回荡在沈梦月的脑海中。
她陡然惊醒。
可当她坐起身时,身边却没有人影。
“来人!”
“来人!”
沈梦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由得高声呼喊。
守在门口的婢女被猛地吓醒,连忙拔腿就推门进屋,嘴里告饶:“娘子有何吩咐?奴婢醒迟了,还请娘子责罚。”
“刚才有谁进来过?”沈梦月摸了摸自己脸侧,那里尚能感觉到微凉的触感,不似做梦。
“奴婢不曾看到有谁出入。”
“奴婢也没有看到。”
两个婢女跪倒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回答。
沈梦月不信,又出到院子,反复问了护院,确定当真没有人出入自己这院子,才算作罢。
然而到了第二天夜里,沈梦月又感觉自己床边有人。这回比前一次还要恐怖,她原本放在妆奁里的簪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枕边,簪子尖锐的那一头,还带了点点红色。
沈秋风得知沈梦月的院子里有古怪,便给沈梦月又拨了几个护卫过去。眼下他手头更重要的事,还是去找已经消失三天的大哥。
巧的是——
入夜之后,沈梦月再次感觉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白色的衣裳,长发披散,就那么一直沉默地,静静地,坐在床沿。
沈梦月吓得立马清醒过来,可她一问婢女和护院,还是没人看到这房间有人出入。不,应该说,连门窗都没有被打开过,更别说人了。
连着被吓了三天晚上的沈梦月到第四日时,已经不敢入睡了。她抱着腿,躲在床铺的一脚,同时命婢女一人持一盏灯守在屋内,谁也不许离开。
邦。
邦。
子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
原本打定主意不睡的沈梦月不知怎么,头一歪,还是昏睡了过去。而就在此时,她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只是不管她如何反应,都清醒不过来。
那个靠近她的人,将她轻轻抱起,似乎是抱到了妆奁边上。
木齿的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沈梦月的头发。
……
……
“啊!”
尖叫声陡然响起,凄厉地撕开了夜色下的安静。
沈梦月睁开眼,看到自己妆发整齐地坐在铜镜前,还看到铜镜上写了四个字:
杀人偿命。
红色的胭脂在昏黄的灯笼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时间难以接受面前事实的沈梦月惨叫一声,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婢女们赶忙过来将人扶住,又分了一个人跑出去通知护卫,并将此事汇报给夫人。
许嫣那头正与沈曾睡得安稳极了,朦朦胧胧见听到外头传来呼声,仔细一听,才听出是说女儿沈梦月出事了。
这下,着急的许嫣连衣服都鞋子都来不及仔细穿好,囫囵套了件外袍就匆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