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留给詹王的路,便只有杀进皇帝的寝宫,强行上位。否则,不管是伪造御旨调动禁军,还是携兵马夤夜闯宫门,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
并不是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
“放下武器,尔等尚有回头的余地!”寿王冷声喝道:“现如今禁卫已经将宫门包围,若有执迷不悟者,斩立决!”
四下的灯忽然间就都被点亮了。
远远望去,城墙之上全是举着火把的士兵。再往远眺,依稀能看到正德门下,有一人着华服,骑马而来。
是太子。
是那个詹王以为命已归西的太子。
太子这模样,容光焕发,哪里像是病弱沉疴?过去的流言,恐怕是他与寿王一手炮制!
父皇……
父皇为什么也陪着他们设局?
越想,詹王心里就越是惶恐,牙关紧要,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忍不住攥紧拳头,高声喝道:“太子裹挟陛下,其心当诛,尔等若是助我清君侧,皆可为冠军侯!”
重赏之下,必有用勇夫。
而且,跟着詹王到皇宫里来的这些士兵本就已经犯下重罪,与其希冀着宽恕,不如自己寻求出路。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长夜。
沈轻灵躲在皇宫墙根下,目睹了正德门底下的混战,重见了万军从中李彧的英姿,同时也看到了太子。
太子被数十人保护在远离纷争的地方,但同时他需要在场,他在,便是给予李彧正当出现于此的理由。
多看了几眼之后,沈轻灵悄然退了出去。
她不是来参加这场蓄谋已久的埋伏的,她只是过来确认詹王不会得手。如果刚才寿王再晚出来一些,她大概会跟着詹王一道进大内。
然后?
然后当然是擒贼先擒王,在众将士分散包围时,把詹王给结果了。
好在,李彧也不傻,没真让局面到那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沈轻灵几个点纵掠入阴影中,展目一望,果然看到宫门外已经站满了井然有序的禁军士兵。
为首的,赫然便是薛玉。
薛玉这会儿出现在宫墙之外,还领着兵,便意味着他对李彧的计划是清楚的,甚至有所参与。
有些好笑的是,就在一个时辰以前,沈轻灵还在担心他。
“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宫的人。”薛玉正板着脸,调度身边的士兵,“抽两队人去巡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回报。”
他一转身,目光扫过墙根下的昏暗,心中没来由地一突,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这份感觉驱使着他撇下将士们,独自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越近……
薛玉就越是能看清阴影中站着的人。
沈轻灵并没有离开。
事实上,在意识到薛玉发现自己之后,沈轻灵就决定等他过来了。有些气,必须得当场撒出来,否则沈轻灵怀疑自己会忍不住提刀。
“轻灵……?”薛玉脸色震惊。
“嗯,是我。”沈轻灵施施然福身一礼,面带笑容地说:“原以为寿王殿下和薛少卿有危险,没想到,有危险的,是我自己。”
飒!
发现沈轻灵的禁军士兵整齐划一地过来,将她给团团围住,一道道银芒更是直指沈轻灵的几处要害。
只要沈轻灵敢轻举妄动,便会立刻被捅成筛子。
“没事,没事,这是自己人,你们继续去巡逻。”薛玉连忙抬手示意士兵们放下武器。
然而沈轻灵却素手一翻,将掌间的短兵抛在地上,随后开口说道:“别自己人吧,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跑出来,为的可不仅是救人。不过现在看来,没有人需要我救。”
她的脸上,充满着冷漠。
火把橙黄的光芒照亮了她的面容,却照不亮她那幽暗的眸子。
“轻灵……”
薛玉心里的慌乱更甚,他冥冥中觉得,只要自己这时候让沈轻灵走了,他就会永远失去沈轻灵。
“你听我解释。”
慌了神的薛玉赶忙过去拉住了沈轻灵的手。
“好,你解释。”沈轻灵意外地冷静,并真的给了薛玉时间与机会,“如果你能成功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
即便是要解释,也不会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薛玉带着沈轻灵一路走街过巷,最终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他深呼吸了几口,双手因为紧张和惶恐而渗出了汗。
“正如我那时跟你说的,我害怕将你扯进这旋涡中。”薛玉微微垂着头,眼眸上望,以一种祈求的姿态仰视着沈轻灵,“我无法接受你出现任何的意外,所以我只能瞒着你。”
夜色昏暗。
无星无月的时候,暗巷中的两人其实多少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
一边说,薛玉一边靠近了些。
可即便他靠得再近,沈轻灵也像是站在了天边,与他之间隔着天堑。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从最开始沈轻灵说起自己的梦,到之后的种种机遇,再到现在的梦境成真,一切的一切都带着预兆,也带给薛玉无穷尽的惊慌。
他永远记得沈轻灵的措辞。
“阿玉,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在梦里,我死得很是凄惨。”
如果说巫蛊会成真,那么沈轻灵是否也会如梦里那般,面临危险?
“轻灵,我不敢赌。刀剑无眼,倘若要你在这种情况下身临险境,不如便让我自己背着诓骗你的罪名。”薛玉说着,将沈轻灵的手举到了唇边。
冰冷的手被灼热触碰。
沈轻灵面无表情地看着薛玉,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说:“挺好的,既然你承认骗了我,我们也就可以至此一刀两断了。”
薛玉听得一慌,急忙将沈轻灵拉入怀中。
“我开玩笑的。”察觉到薛玉的心神大乱,沈轻灵噗呲笑出了声,将头靠在薛玉肩膀处,低声说道:“是我没有跟你说实话,不,应该说,我真假参半,当时哄骗了你,倒叫你误会到了今天。”
误会之所以被称为误会,就是因为不曾摊开了解释。
而今不过将心结掰开了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