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任韶春愣住,半天才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逃啊?你不是答应了他,保他全家吗?他这一逃走,天日教那头饶不了他,朝廷这边也保不了他……”
岂不是死路一条?
“只要我们死在这儿,他逃回去,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妻女跑路。”沈轻灵揉着眉心,略有些疲惫地说:“天日教的确饶不了他,可他只要改名换姓地躲起来就好,不必费心。毕竟跟着我,还得受二茬苦,经历一些危险。”
其实沈轻灵能理解吴文的逃离,但不代表她会容忍。
李彧一直缀在后头,一声不吭。
三人沿着林间的小道下山,走到山脚下时,正看到几个士兵揪着个山匪往回走。
“王爷!”
“王爷,这是刚才逃走的山匪,被我们抓回来了。”
“王爷,您看,是送上去给陈副将他们处置,还是直接交给您?”
从士兵们的眼神与语气中,可以看出平日李彧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也是,李彧如今是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攻城,是打得契丹人落荒而逃的英雄,但凡是个入伍的士兵,肯定没有不崇拜李彧的。
李彧点头示意士兵们将人放下,又吩咐他们上山去,与副将们清点山寨里的人和物,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是能用的。
士兵们当然欢欢喜喜应是,都为自己能跟李彧说上句话而高兴不已,在放下山匪时,还不忘把山匪手上的麻绳给打结实了。
“轻灵。”李彧喊了声。
沈轻灵眉头一皱,说:“寿王殿下还是叫我二娘子吧,你我什么关系?没必要那般亲昵热络。”
眼见着沈轻灵对寿王的态度如此之差劲,任韶春总算是回过些味儿来了,连忙将人拽到角落,嘀嘀咕咕道:“怎么了?是不是寿王殿下强迫你做了什么,才借给你的兵?”
虽然任韶春是很崇拜寿王,但他心里的情感当然是贴近沈轻灵一些的,所以下意思是觉得寿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沈轻灵白眼了。
“没什么。”沈轻灵摇了摇头,冷漠地说:“寿王殿下借兵是他仁善大义,也是我欠了他人情,一码归一码,我们与寿王殿下身份不同,原就不该过分亲近。”
被搪塞回来的任韶春没敢继续问,哦了声,如落了水的鹌鹑般,站在沈轻灵身边。
他是想多和寿王说上几句话的,要是能讨教一二,听上几段北境的故事,那就更好了。可现在见到沈轻灵对寿王的态度,他也就按下了那颗兴奋不已的心。
地上的山匪有些茫然。
这一路被沉默地拖拽着,也不知道要被拽到哪儿去,可开口吧,又开不了口,嘴里还被布团子堵着呢。
是以,土匪也就只能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前头三人,琢磨着挑什么时机逃脱。
逃,是不可能逃的。
因为李彧没走多久,就一脚蹬死了山匪,根本没有想要问话的意思。事实上,他不需要知道山匪的计划或想法,他来了,他剿灭了,就足以。
洪水当头,这些山匪就是带了毒的针,插在这块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倘若拔得不及时,这些毒针就会将毒素扩散,致使本就民不聊生的河东河西雪上加霜。
“二娘子,我想说的是……”李彧的靴子在地上蹭了蹭,勉强蹭掉了靴子尖的血迹,“先前你说我在那儿守着,是有要务……”
沈轻灵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李彧抬眸一笑,继续说道:“是的,我当时押送了一批物资,在那儿就是为了守株待兔。有人泄露了朝廷赈灾钱粮的路线,从京畿出发的十批特使中,总共被劫了三批,损失惨重。所以我与阿玉分头行动,打算用自己做饵,钓出那硕鼠。”
硕鼠没钓到。
等来了沈轻灵。
一开始李彧以为沈轻灵是有备而来,所以并没有透漏自己的计划,如今看到沈轻灵当真是为了救人,这才慢慢放下戒心。
“寿王殿下以为我是那硕鼠。”沈轻灵立刻就明白了当时李彧为什么会犹豫,“也对,我带着一群土匪出现在那里,寿王殿下怀疑我,再正常不过了,可以理解。”
话说开了,李彧心里却没有半点畅快。
并且他那凝重的心情随着沈轻灵越走越远而堵得更厉害了。
“寿王殿下……”任韶春搓了搓手,走到李彧身边,小声道:“您别介意,二娘子她脾气就是这样,平时没少在扬州得罪人,您多担待。”
此时的雀儿山上已经没人了。
早在沈轻灵随王天霸离开的时候,邵英就立刻带着狗蛋等人出了雀儿山,照着沈轻灵说的那地方迁徙。因为不知道王天霸什么时候会杀个回马枪,邵英是半点都不敢耽搁,自己更是垫在最后,以防意外。
幸好没有意外。
七十多人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才总算到了新的歇息地。
这一次迁徙,也让不少人亲眼看到沿途路边的惨状,使得他们更确信了跟随沈轻灵与邵英才能在活下去。所以,之后闹腾的人也少了,大家安安分分地扶老助幼,打算合力将这段日子熬过去。
那厢,沈轻灵带着李彧和任韶春在雀儿山上没找到邵英,便扭头往之前说好的新据点走。
而雀儿山上留下的那些生活过的痕迹,则向任韶春和李彧证明了过去大半个月里,这里的人们的确生活得还算可以。
任韶春见识了雀儿山的陷阱,对沈轻灵夸赞不断,勉力充当了三人中说话的那个,硬是让这段赶路没那么枯燥。
李彧偶尔会应和任韶春一声,但更多的时候,目光都落在沈轻灵身上。
在他眼中,沈轻灵越发奇妙,越发叫他不能舍,不愿舍。
怎么会变成如此这样呢?
明明在梦里,是他先遇到沈轻灵的,可梦一醒,他只能孤身一人去那寒凉的北境,一人经历风霜。
是因为他在梦里辜负了沈轻灵吗?
所以老天爷收回了本该属于他的……
落寞的神情浮现,一股浓浓的悲伤笼罩在李彧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