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嫣那边得知沈轻灵回来了,吓得把刚打扮上的妆发又拆了,合衣躲回床上,任沈曾怎么劝都不肯下地。
沈曾到底是一朝相爷,没有被夫人嘴里的那些怪力乱神给唬住。
可他也拗不过夫人的要求,没有去问罪于沈轻灵,阴差阳错给了沈轻灵好些休息的时间。
当然了,沈曾没去,另一个原因,便是沈轻灵这个女儿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不管是那封信,还是信背后蕴含的深意。
沈家安生,沈轻灵就愈发自在。
眼看着沈轻灵那回扬州的心十分坚定,李彧也就没有打算再找借口留人,只不经意地提醒沈轻灵自己可以帮他,另送了沈轻灵两个手脚利索的护卫。
然而护卫第二天就被退了回来。
并且沈轻灵跑得极快,天不亮就上了路,既没给李彧施压的机会,也没给薛玉告别的时间。
得知薛玉也没能见上沈轻灵最后一面,坐在府里的李彧没来由地笑了声,心里的郁顿散了许多,没怪罪丧眉搭眼的两个护卫。
寿王府的事,离了京的沈轻灵并不知道。
她睡了。
且睡得很香。
几个月的操劳与奔波在沈轻灵离开汴京的那一刻起,烟消云散,此刻环绕着她的,莫不是绿水青山,花香鸟鸣。
买过来的婢子也十分懂事,煎茶磨墨得心应手,还不吵闹。
等沈轻灵睁眼时,婢子跪坐在软榻边,手托着温茶,柔声说道:“娘子,眼下已经出了京畿,车夫说过会儿路不太好走,许是得走水路。”
水路?
闻言,沈轻灵挑了挑眉。
那可能会遇上些故人。
水路一走,伴着船工的吆喝声,沈轻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手底下的人汇报说有个沈家娘子上船,我拿过来一看,果然是你。”莫如兰亲自站在甲板上,含笑冲沈轻灵招手,“长久不见你给我写信,可是忙?”
说着,莫如兰打量了沈轻灵一圈。
“看着倒是壮实多了,没有去年那边孱弱,看来你日子过得不赖。”
沈轻灵示意婢女和车夫去放行李,自己则笑吟吟朝莫如兰一摆,眨眼道:“我知道莫大哥惦记我,这不就上门来看莫大了?还望莫大不要嫌弃我才是,我又得叨扰你一路了。”
在外,莫如兰依旧以男人的身份示人。
听到沈轻灵这熟悉的强调,莫如兰大步走过去揽着她,不忿道:“说什么叨扰,巴不得你待久一点。”
毕竟是救命恩人,莫如兰看沈轻灵多少带了些亲昵,所以接到人后,直接就请到了自己的房间,好一通闲聊过,才进入正题。
“你是说,想杀你的那帮人和海寇有勾结?”沈轻灵若有所思地嘟囔了句。
也是。
海寇要入内地,必然要经过水道,能杀了莫如兰,夺取她手上的势力,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好在你提醒了我,不然我还真是要折在他们手上。”莫如兰冷笑了声,“只是可惜了我那一船的货,用来做了诱饵。”
察觉到莫如兰声音里的冷意,沈轻灵目光环视一周,突然转了话锋,问:“你身边那个少年呢?”
“死了。”莫如兰言简意赅地说。
至于怎么死的,沈轻灵联系起前面那句话,自然就意会了。
“节哀。”
说着,沈轻灵从袖兜里摸出一副卷轴来,伸手递给莫如兰。
莫如兰垂眸看了眼那泛着黄的纸张,一边接过去,一边问道:“什么?”
片刻后,呈现在莫如兰面前的,是一张精良细致的海防图。
“东海的海防图。”沈轻灵啜了口茶,面带笑意地说:“我请姐姐杀寇,姐姐可愿意?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什么……
意思?
望着自己手上这有些烫手的海防图,莫如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娘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的不是海寇的布防,是朝廷的布防啊!”
这可是——
杀头抄家的东西!
沈轻灵点头,反问道:“姐姐莫不是不信我?我许姐姐一个锦绣前程,姐姐不乐意吗?”
能诛灭海寇,那当然是锦绣前程,可莫如兰反复翻看着这海防图,仍旧不明白沈轻灵是个什么意思。
“朝中有鬼。”沈轻灵屈指点在桌上,轻敲了几下,“这图是朝廷的图不假,上面的将士布防也都是真的,可同样也是海寇的催命符。”
莫如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可转念一想,怎么不可能呢?眼前这位笑起来如三春暖阳的小娘子,可是在她莫如兰的船上杀过契丹人,且救了她一命的人。
“娘子的意思是……”莫如兰吞了口口水,握着海防图的手不由地攥紧。
沈轻灵一眼望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莫如兰眼中悦动的野心。
女人立足于世谈何容易?
哪怕有一步踏错,面临的可能都是灭顶之灾。
也因此,沈轻灵才会决定送莫如兰一程。
“我实话同姐姐说。”沈轻灵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北境战事折损了朝廷不少人马,出雍关那儿又倾覆了两个六万人的军队,如今朝廷里能用的兵是个这数。”
两根手指交叉。
十万。
然而这十万人要分一部分去汴京镇守,还要匀人去北境,要调人去出雍关,最后能剩下的,不过区区几千人。
几千人想打海寇,不亚于痴人说梦。
毕竟对方极擅长海战,来无影去无踪,寻常士兵上了船,恐怕连自个儿都保不住,更别说杀敌了。
来之前,沈轻灵就做好了要与莫如兰重新会面的准备,所以她才会找薛玉要来这海防图,
薛玉没问沈轻灵要做什么。
一来是薛玉相信沈轻灵不会存什么坏心思,二来就是此前两人已经就朝廷里那些蛀虫商议过几次,知道海防图绝对会被泄露。
“姐姐。”沈轻灵一只手打在莫如兰肩头,“我知你撑起这河运不容易,可你往来生意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布衣白身的小打小闹。”
得往上走。
站在谁都不敢轻易置喙的峰顶。
与那些男人争个高下。
莫如兰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