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沈轻灵在后头清了清嗓子。
任韶春哈哈一笑,转而说道:“沈郎君可不必拘束,我们兄弟二人没有功名在身,与你们都是一般无二的。”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是知州家的郎君,岂能真一样?
“两位郎君一眼过去,皆是人中龙凤。”沈继云继续客套。他眼下拿捏不定任家与沈轻灵到底关系亲密到何种地步,心里便直打鼓。
“你们这般客套,叫我这旁观者看得倒是有趣了。”沈轻灵握着书起身,向沈继云介绍道:“年前我曾帮过任知州一次忙,后来杜家酒楼转让时,他们也帮了我一次,一来一往,便有了交情。”
轻描淡写,说的却是骇人听闻的事。
寻常女子哪儿能帮到堂堂知州的忙?偏偏沈轻灵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如何叫沈继云不心惊。
他本来还打上了沈轻灵手里这些酒楼的主意,现如今一听,便只想着如何尽快地将消息传回从县去,好将沈轻灵彻底握在手里。
“二娘子这话说得不对。”任韶春想给沈轻灵撑腰,便故意打岔,说:“您帮府衙的可不止一点,好几次在私下里,父亲都说您可以当他的左膀右臂呢。”
任韶春挤眉弄眼那样儿,叫沈轻灵忍俊不禁地屈指弹了他脑门一下,嗔道:“你再您啊您的,我就把你从这儿赶出去。”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任韶言连忙抱臂点头,起哄:“是了,这小子最近总是装腔拿调的,得让他吃点儿教训。”
越是笑闹,给沈继云带去的震撼就越是大。
毕竟他知道沈轻灵在外并没有声张自己是相爷之女,而她以区区商女的身份,能和官家子弟如此闲侃,正说明她的本事并非只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沈轻灵故意引着沈继云加入自己的话题,渐渐地,也真的聊开了,正好碰上外头下起了小学,于是四人便在三楼饮茶看雪,倒是惬意悠然。
交谈间,沈轻灵得知,沈继云这支旁支在从县倒也很得沈曾的关怀,家中好几个子弟在从县县衙做官,而沈继云是要去汴京当差的。
可惜沈轻灵逃到了扬州,许嫣的两个嬷嬷又铩羽而归,劝回沈轻灵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沈继云这个得力后辈的身上。
总不可能让沈曾千里奔袭,亲自来捉人。
喝茶不是喝酒,有些话自然就问不出来,只是沈轻灵也没想着能从沈继云的嘴里挖点什么,权当做一次放松的茶会。
然而在沈继云的眼中,自家堂妹这从容端庄的模样,显然是有贵人之态,一时间,信里对堂妹的赞誉又上了一个阶层。
之后接连几天,沈轻灵带着沈继云在扬州好一通游玩,大尽地主之谊,她绝口不提回汴京的事,沈继云也就真的不再劝,好似已经歇了这个心思似的。
又过了三天,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沈继云总算找到了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于是连忙急书一封,转交馆驿寄了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信前脚出去,后脚就辗转回到了沈轻灵的手里。
还是薛玉亲自送过来的。
“你这堂兄,不是省油的灯。”薛玉如此总结道。
今天一整天,没有显露行迹的薛玉其实一直跟在沈轻灵周围,目的就是打量这个远道而来的堂兄到底有何居心。
“他一路吹捧你,装作市侩又精明的模样,想要降低你的警惕。”
“又在半日畅谈时故作敞开心扉。”
“哪怕他在写信寄信之前,都没有任何端倪,用的纸笔墨都是自己随身携带的,慎之又慎,生怕你看出不对劲。”
薛玉撑在桌沿,继续分析着。
沈轻灵单脚抵着地,将椅子撑得朝后朝着,晃晃悠悠地说:“他心眼多正好,要是心眼少的,反倒中不了我的计,枉我辛辛苦苦在他面前安排那么多东西。”
她两指夹着信,原样塞了回去。
“信里说了什么?”薛玉问道。
事实上,从那天薛玉表白过心意之后,他并没有再多说半个有关男女之间情愫的事。也正如他提到的那样,他真就买了沈轻灵隔壁的宅子,踏踏实实地住了下来,隔三差五来沈家蹭口饭。
平娘看他一个人住,家里厨房火都生不起,平日也就多照顾他一下。
“他是在给他父亲写信。”沈轻灵寻了米糊过来将信封封口,嘴里说道:“他觉得我大有可为,如果随随便便送去汴京婚配,不太妥当,希望从县的旁支能给我物色几个好夫婿,然后再递去汴京,给沈曾参详。”
薛玉闻言,眯了眯眼睛,面露不悦。
“劳烦阿玉交给馆驿,寄去从县。”沈轻灵把信放在薛玉面前,“他们的动作,其他旁支肯定不会不知道,到时候各家都开始给我挑夫婿,我那继母恐怕是头都要大了。”
关键是,许嫣如果已经答应了官家,要给寿王寻觅个贤妻,那么沈轻灵缺席就势必会让官家对沈曾厌恶之余,对许家也产生不满。
如今寿王没有纳妃就直接北上,多少是有些与从前不一样的,但沈轻灵希望沈家的结局一样。
“我母亲当年的病其实很蹊跷。”
说着,沈轻灵转眸望向薛玉,一点点把自己过去的查证用猜想宣之于口。
“以阿玉对命案的敏感程度,应该清楚这种后宅纷扰中,女人能干出什么事来。哪怕我母亲并没有回汴京夺宠的意思,哪怕许嫣身份地位与我母亲截然不同,可只要我母亲在世一日,她那沈家女主人的位置就一日不稳。”
薛玉没说话。
大户人家里的阴私太多太多,即便薛玉在自己家里没听过见过,也对外面的有所耳闻。
“证据。”薛玉手肘压在信上,俯身过去,目光真挚地望着沈轻灵,“二娘子倘若想要微母亲伸冤,找到杀害母亲的真凶,那就得找到许嫣动手的证据。我可以回汴京帮二娘子打探消息,但二娘子应该清楚,光是这一点,动摇不了许家大儒的地位,更扳不倒沈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