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改变了对沈轻灵的态度。渐渐的,在一日日的陪同晨练中,他开始允许沈轻灵和邵从一样,叫自己大哥,更允许了沈轻灵有意的亲近。
说好的一个月之后离开,也在两兄弟的故意搁置中,成了悬而未决的心结。
此时沈轻灵突然喊邵英过来,且听着是相当重要的事找自己,邵英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理由留下来了,理由还特别充分。
“大哥能明白,我很开心。”沈轻灵直白地说道:“私探鬼市是为了替扬州知州任秉义搜寻一张落在契丹人手里的粮帐,那上面拓了任秉义的私印,如果听之任之,不单单是任家一家掉脑袋的事。”
在秋冬之日给契丹人送去的每一粒米,都会变成落在边关百姓头上的一把刀。
这,才是沈轻灵不在乎自身安危的真正原因。
“粮帐这种东西太不起眼,恐怕不好找。”邵英走到沈轻灵身边,发现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份地图,看着像是手绘的,地点则是一片林子。
沈轻灵嗯了声,解释道:“这是鬼市到时候会开的地方,回来时我要了那城郊树林的地方,将可能开设、可能有秘密通道的地方画了出来。”
从前沈轻灵就听说过那位诡谲神秘的鬼市主人,人家传他能缩地千尺,动辄神行万里,出入李朝各地,掌控着李朝暗地里所有的交易。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从不信这些的沈轻灵只觉得,鬼市主人是个善于操纵流言的人,他也必然有数个心腹,能助其在各地间辗转,这才使得他这行动宛如神迹。
“二娘子制作香粉是?”邵英目光一斜,看到沈轻灵将香粉分装好,收入袖中,便委婉道:“进出鬼市要被搜身,二娘子还是不要带上这些东西的好。”
谁料沈轻灵仰头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我知道鬼市会搜身,但大哥放心,他们搜不到我这东西。”
女人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可太多了,更何况沈轻灵分装香粉的还是细软布袋,只稍稍贴内衣一放,寻常搜身根本查不出来。
两人商议潜入细节的时候,邵从正蹲在怀安坊门口发呆。
映秀抱着几盒香料来回收拾架子,见他无事可做,就喊了他过来帮忙,又问:“今日邵二郎君不是应该去东郊看顾酒楼收尾?怎的回来这么早。”
邵从一边给映秀递盒子,一边叹道:“你这小婢也不知道着急,我白天在外面溜达一圈,整条街别说客人了,就是个路人都少见。再这么下去,二娘子的钱怕是要花光了。”
怀安坊没生意也就算了,那上官家的小娘子隔三岔五还要差人来带点儿点心回去,沈轻灵也从不收钱,每次都大包小包,好吃好喝相送。
还有那周家的小娘子,香粉么拿回去几次了,倒没看到她有带回过什么客人。
隔壁那棺材铺的老头也是,沈轻灵看他家中没有小辈操持,便干脆请人家顿顿上门来吃饭!虽说也就是添双筷子的功夫,可到底开销是变大了。
邵从琢磨好了,等月底,就跟沈轻灵说自己不收酬劳,反正平时也是吃住在沈家,何必再拿二道钱。
映秀听得噗呲笑出了声,眉眼弯弯,说道“二娘子说,这叫维系邻里感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她还说,怀安坊的目的并非赚小钱,也并非赚寻常人的钱,所以一时半会儿没客人上门,是很正常的。”
也是,单看怀安坊这店内,连香粉架子都是红木制成,就知道沈轻灵的目标并非外头的平头老百姓。
“但衣食住行都是要花钱的,二娘子这样也太浪费了。”邵从叽叽咕咕的,心里少不了担忧,“前几天还听福叔说家里开支变大了,正愁着要怎么开源节流呢。”
家里二字,惹得映秀瞧邵从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她将手头的香粉盒一一摆正,宽慰他道:“放心,咱们也不全是在等着客人上门。”
听她如此说,邵从有些疑惑。
映秀便朝门口努了努嘴,指着刚从外头回来的旷余香说:“白日里毓香会带着一些普通香粉走街串巷地叫卖,虽赚不来大钱,但每日收获可不容小觑。”
既然决定留下,旷余香也就央着沈轻灵给自己取了新名字。只不过在旷余香眼里的新名字,对沈轻灵而言是旧人回归罢了。
毓香闻言,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解释道:“扬州这些小娘子可喜欢熏香了,我带出去的那些,每次都能很快卖空。”
沈轻灵嘱咐过毓香,让她在兜售香粉时,不必为怀安坊做文章,只说东郊那即将开张的怀安阁就好。这也为导致了明明毓香接连几日都卖空了香粉,怀安坊却被至今无客上门。
其实邵从会担心沈轻灵开不出酬劳,映秀很能理解,因为刚开始时,她和毓香也有过同样的担忧。只是急也没用,跟在沈轻灵身边久了,映秀也就慢慢懂得沈轻灵的布局,逐渐变得平常心。
“邵二郎君能为二娘子着想,二娘子想必知道了会很开心。”映秀小心从高脚凳上下来,转头从毓香手里接过麻布,将自己的脚印擦去,“好了,这头的事做完了,邵二郎君要是有事,可以去忙你的事。”
邵从拍掉手上的点点香粉,哦了声,说:“那我去找二娘子好了。”
此时的沈轻灵已经不在家里了,她带着邵英去了扬州瓦肆,想在瓦肆里找些符合她设想的小玩意,也顺便给邵英安置身行头。
瓦肆热闹,且人多眼杂。
沈轻灵与邵英行走在人流之中,难免就听着些议论。
“前段日子杜家那小衙内听说关了好一段时间紧闭?这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哪儿啊,现在都还没放出来。不是别的,就是单纯与人置气,花几千两买了间破落铺子,让家里人好一通教训。”
“不是不是,我听说,是杜小衙内千金博美人一笑,结果美人理都没理他,转头跟着任知州那三公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