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抱着大丧尸,又利索地爬上脖子,坐好。
按照人类身高,她是六七岁的孩子了。
大丧尸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由着浮尘骑在自己脖子上。
等她坐好,大丧尸一步一步走着。
他的步伐不再那么摇晃,速度缓慢平稳。
“你为什么要沉水?”浮尘有些好奇。
丧尸没有太多生死意识。
她不是很能理解大丧尸的心理。
“没意思。”大丧尸直言。他的脸上永远是死灰色,与大地一个感觉。
浮尘皱眉,还是不太能理解。
大丧尸沉默地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走在路上与沉入水底,都是一样的。
做浮尘的爸爸,这种联系很奇妙。
她就像个秤砣,令他扎扎实实活在这世间。
爸爸与孩子的亲子关系,也许他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不理解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有这种渴望。
与浮尘像往日一般东浪西浪,无所事事,浪费时光。
他不需要对方回馈什么。
他愿意照顾浮尘,直到她扔掉自己。
世界孑然一身的形单影只,行走在何处,都未有安定感。
肩头上有了个小东西,却不一样了。
大丧尸无法述说其中种种。
就像他无法述说自己的爱意。
作为父亲,他永远是沉默的。
对孩子听之任之。
被动,无奈,又甘之如饴。
大丧尸托着浮尘走着,感受着风吹在身上,阳光晒在身上。他的脚步很轻快。
他很开心。
但他依旧无法表达。
头上的浮尘又抛出难题,“丧尸为什么会有当爸爸的想法?我自己的亲生父母呢?是不是你杀得?”
浮尘低头看向大丧尸。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何,就像她早已不是人类。
人类父母与人类孩子都死了。
她是个丧尸。
遇见个丧尸爸爸的奇特存在。
大丧尸不知道如何回答第一个问题,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不是我杀得。”
当时的他看见一对人马护住里面的人,里面的是个大肚女人。
他没见过那么大的肚子。
女人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尖叫不已。
防弹玻璃挡着,护着她。
外面的人类拿着枪支打击着丧尸群护着她。
她的气息很特殊。
大丧尸有些好奇,混在丧尸群里,没有动手,也没有阻止。
直直地看着大肚子女人。
外面的人类被咬死了。
大肚子女人被咬中手,捂着手惨叫。大丧尸才吼叫着阻止攻击。
他站在防弹玻璃后,直直地看着大肚女人,好奇她在干什么。
直到女人挤出个小脑袋,放弃生产,泄气死去。
多出一个人的气息。
他好奇,扒开盾牌,蹲下去,从女人裙子下拉出小孩。
这个小孩就是浮尘。
“没杀你妈妈。杀,杀得--”大丧尸不敢想下去,他担心浮尘又离开。
回想才发现:他杀了浮尘。因为他,浮尘成为丧尸,又成为他的孩子。
“什么?”浮尘追问。
大丧尸停顿片刻,依旧不会拒绝,“杀得你。”
“啊。”浮尘不在意。继续追问第一个问题,“你不是可以无性繁殖吗?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大丧尸回答:“女性。”
无性繁殖只有女性才行。
浮尘晃荡着脚丫子,继续发问,“你会再养一个孩子吗?”
大丧尸沉默。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像他从来不知道浮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问题。
“说啊说啊。”
大丧尸的大脑难处理这种假设性问题,只能老实回答,“不知道。”
一路上问东问西,总算回了家。看到家里的书籍,浮尘又想起外界的说法。
“你叫刘敏知,是个大名人诶。你知道吗?”
浮尘眼睛发亮,继续各种问题。
大丧尸像个娃娃熊,懵逼地站在一处,眼睛无神,对着各种问题摇头。
“他们议论纷纷,说你是人类最后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说你是天才少年!”
“诶,他们说你死得时候才22岁,已经是个博士了!”
“还说你是大脑虫精,大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大脑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有几个回沟你都知道。”
大丧尸摇头摇头再摇头。
他没有生前的记忆。
不知道自己是谁。
也不需要知道。
“诶。”浮尘气馁,坐在凳子上,砸吧嘴,想喝奶了。
这个房间的最多回忆就是奶了。
浮尘想到奶茶,立即跑出去自己去泡。
大丧尸不管她时不时的玩闹,走到房间给她收拾房间。
还是那个公主床。粉色套装不变过。
回到书房,找到合适的课本,等着浮尘抱着一杯速冲奶茶回来,大丧尸站在书桌旁,“作业。两小时作业。”
浮尘咬着吸管,懵了。
又是作业。
她许久许久没写过作业了。
大丧尸静静站在书桌旁边,什么话不说,不催不闹。
往往这个时候,没脾气的丧尸也莫名有了几分威严。
浮尘倒退一步。
大丧尸盯着她离开的步伐,视线直直看着,不言不语。
浮尘再退一步就到门口的步伐顿住了。
一秒。
脚还是落地,瞬间关上门,跑进自己卧室关上门。
睡觉!
下一分钟,门外响起了大丧尸在书房读书的声音。
大丧尸声音不好听。
睡前声音更是不适。
诗词三百首被读成了“焚琴当材烧”的感觉。
只能说习惯了,习惯了这种低沉干枯的声音。
浮尘:“……”
她压着脾气,打开门,再打开书房门,“我不读,你是不是自己读两小时?”
大丧尸不言语。
浮尘翻白眼。哪有小孩两小时作业训练不做,家长自己做的?
托着步子走过去,坐在大丧尸让出的椅子上,读着她不理解的诗词。
书桌前,重新围绕着房子的大小主人。
房间的尘埃在阳光下现形,随着气流起起伏伏。
浮尘耐着性子读下去。
大丧尸懂意思,不懂情怀,理解着意思囫囵着吞下去。
“雨打芭蕉落”,“大漠孤烟直”,只有表意,没有情景。
浮尘全当故事看,听着大丧尸讲着意思。撑着脑袋,撑着眼皮强打精神听着。
两小时一到,浮尘的手就倒下,脑袋随之倒在桌上,昏沉入睡。
大丧尸盯着浮尘,蹲身抱起,往卧室走去。
关上房门,最后再看上公主床上的浮尘一样,退出去。
坐在桌子前,盯着空洞的黑暗。
他不需要睡眠。
不需要床。
这样就很好。
一切如常,岁月安好。